這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分,如今的鬆江城裏,已經一如往常的歌舞升平,誰也不會想到,就在不到一個月前,這裏還差點成了戰場。
鬆江府本就是這世界上一等一的富裕之地。眾多的官宦富戶們,一如往常地在他們的深宅大院中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許多富麗堂皇的府第中,一盞盞的燈籠,甚至是一個個的台燈,驅散了夜晚的黑暗。歡快的鑼鼓,悅耳的絲竹,還有歌妓們婉轉動聽的吟唱,彙聚成嫋嫋不斷的旋律,在這城鎮的上空盤旋,消散,再盤旋,再消散,周而複始。歌舞進行時,主人們或客人們,放杯在案,用雙手輕輕地打著拍子,或是搖頭晃腦地沉浸其間。歌舞一停,大家更是點頭稱讚,快活地勸酒讓菜,猜枚劃拳,熱鬧得很。
他們確實也值得開心。俗話說,寧做太平犬,勿做亂世人。一場可能的兵禍消弭在萌芽狀態,大家的日子都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可不是一件值得大大慶賀的事情?
此時,在鬆江府幾社骨幹,幾社“六君子”之一的陳子龍的家裏,燈火通明。今天晚上,鬆江府的幾社成員們齊聚於此,共商前程。雖然,陳子龍的祖上世代務農,但他的父親陳所聞,乃是江南的大文豪,萬曆四十七年的進士,曾經官至刑、工兩部的侍郎。崇禎元年,陳子龍二十一歲,娶妻湖廣寶慶府邵陽知縣張軌端的女兒。崇禎二年,陳子龍本人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中秀才。所以,在這鬆江府裏,陳家是絕對的名門望族。
此刻,眾多的儒家學子們雖然齊聚一堂,卻少了往日的熱鬧氣氛,也沒了那份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豪情。這劇變的形勢,讓他們這些自詡棟梁之才的“名士”忽然之間就失去了光彩,變得無人問津了。原來,他們才是眾人矚目的焦點。鬆江府裏,從上到下,人人指望他們將來高中金榜,或是第一時間拜讀他們寫出來的錦繡文章,絕佳詩詞。
可是現在,原來的官員們忙著巴結新貴,大戶們也想著怎麼才能搭上吳王的關係,繼續發財。而許多讀書人也想著怎麼在新朝謀個一官半職。就是那些普通老百姓,也是忙著招工參軍。就連那先前和他們往來甚密的“柳儒士”,男扮女裝的名媛柳如是,也是突然留書一封,不辭而別了。
更加糟糕的是,他們發現,對於突然冒出來的吳王殿下,他們除了能罵罵“亂臣賊子”,竟然沒有其它的說辭。雖然流傳出來的詩詞並不多,但這吳王的才情似乎還勝過他們。所以,盡管這吳王不重視他們,但好像人家就有這個資本。免除苛捐雜稅,抗擊韃虜,往日他們痛罵大明朝廷的弊政,新朝是一樣都沒有。
“諸位,今天我等齊聚一堂,乃是群策群力,希望大家一起拿出個章程,來應對時下的變局。”陳子龍先首先說明了集會的目的。
“能怎麼辦?無非是效忠大明,或是投靠吳王這兩條路罷了。”同為“六君子”之一的夏允彝不免有些泄氣地回答。
“效忠大明?我們怎麼效忠?舉家離開鬆江府,跑到大明的治下?一則故土難離。而且,我們在大明朝就能得到重用麼?雖然明年開春就是大試之年,然而朝中如今是溫體仁這個閹黨之徒把持朝政,我等被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恐怕上榜無望啊。”一個秀才憂心忡忡地發言。這一番話,說得眾人都是暗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