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的事兒可不簡單,就算大周有法子去除羊毛本身難聞的味道,並且把它紡成線,可接下來該怎麼用才能使利益最大化,就不是他們林家和榮國府兩家人能搞得定的。
不過,林如海絲毫不急,眼下京城形勢混亂又緊張,他也算是托了親娘的福氣才能暫時遠離那些爭鬥,避免成了炮灰。且孝期還有一年多,他有的是時間來籌劃羊毛的事兒。
端午前後一直都是農忙季節,南方的小麥已經曬幹歸倉,各個莊頭們趕緊算好產出記好賬,忙著向主家交糧,端午節便是難得的休息和與親友相聚的時間。
端午過後,南方地區就開始忙著插秧。
這些秧苗都是在清明節的時候撒播的種子,經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已經長到快有筷子長,這麥田也正好空了出來,隻要蓄上水,就變成了適合水稻生長的水田。
林家,或者說林如海這一支,在蘇州一直默默地置辦土地和商鋪,城外的莊子可不少,陳肅粗略地看了看各個莊子送上來的賬本,單單莊子就有三十來個,已經耕種的土地的麵積就有近三十萬畝,更別說那些尚未開墾出來的土地了。
陳肅合上賬本,不由得深深歎了一口氣。
也難怪那個時候那些前輩們誓死要推翻三座大山了,這特麼誰頂得住啊,林家滿打滿算也就三個主子,卻輕鬆坐擁幾十萬畝上好田地,且這些田地還隻是已經開墾出來的種植麵積,還有大批荒地有待開墾呢!
光是田地也就算了,陳肅再次把目光放在旁邊的一摞賬本上,那些都是琥珀和純粹的山林,看似不能種田,但其實每年的收益也不少。
而林家不管莊子、湖泊還是山林,每年會收取佃戶和莊戶們四成的租子,就這,在旁人眼裏已經是活菩薩一般的存在了。
猝不及防見識到這些,陳肅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好心情,但她也知道,就算林如海真的同意了她把這些田地都還給那些佃戶,對絕大多數佃戶們來說,反而是一件壞事。因為林家對他們的剝削已經算十分輕的了,他們出去依舊要找一個別的主家來投身限地,而至少在蘇州城裏,隻有林家收取的租子是最低的。
陳肅獨自抑鬱,林如海這個時候抱著十九郎進來了。
“敏兒,十九郎可想你了,我隻跟他玩了一刻鍾的棋子,他就非要往外頭爬,一直指著你這邊呢。”
林如海一點沒有被兒子嫌棄的自覺,還在為孩子表功,然而陳肅一聽“棋子”兩個字,火氣就差點冒出來了。
“你怎麼能給十九郎玩棋子呢?!”
“十九郎正是什麼都要嘴裏過一遍的時候,你這個時候拿棋子給他玩耍,萬一一個沒看住,他直接塞嘴裏了怎麼辦?”
說著陳肅就往跟在林如海身後的郭乳娘那邊看去,而郭乳娘趕緊誠惶誠恐地解釋:“老爺說有他看著十九郎,奴婢也一直一眼不錯地盯著的……”
林如海這才驚覺自己對十九郎做了多大的錯事,擺手讓郭乳娘下去,自己抱著孩子湊到賈敏跟前認錯:“敏兒,這事兒是我不對,那郭氏和陳氏已經勸過我了,隻是我覺得自己看得住十九郎,所以才放任了。”
不等陳肅再說什麼,林如海趕緊把十九郎放到陳肅懷裏,自己坐在一邊關切道:“敏兒剛剛好似不高興,是這些賬目出了什麼問題嗎?”
陳肅無語,她無法跟一個土生土長的地主權貴階級說什麼農民被剝削的事兒,更何況她也隻是芯子裏曾經屬於被解放的後代,眼下她還享受著權貴階級帶來的所有福利呢。
不過,換個方向,她還是能說一點的。
“我隻是突然想到一點事情。”
林如海擺出認真的態度,洗耳恭聽。
“好似每一個王朝開國的時候,人口數量會在短時間內迎來爆發式的增長,那個時候平民百姓能擁有的土地養活一家幾口人綽綽有餘。”
“而隨著朝局的穩定和人口的增長,農民手裏能擁有的土地越來越少,若是遇上什麼天災人禍,就很難養活一大家子人了,於是有些人就把家裏的孩子賣了,有些人開始賣家裏的土地,變成了流民。”
“若是此時再遇上一個強取豪奪的權貴和所謂的大家族,那麼失去土地的人口數量就越發龐大。”
“然而還有越來越多的讀書人通過科舉獲得了減免賦稅的權力,所以剩下的農民就幹脆賣了全家人以及自己手裏剩下的土地,成為那些人的佃戶,一輩子伺候田地也隻能勉強糊口。”
“不管從哪一方麵來說,朝廷的賦稅都會隨著土地的易主而變得越來越少,失去土地的農民也越來越多,等到某一天那些農民被逼入絕境了,新一輪的改朝換代差不多也就開始了。”
林如海聽得直接出了一身汗,所幸周圍沒有其他人,這番話也就他和十九郎聽了個全。
“敏兒,這話可千萬別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