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四十三年,夏。
剛剛忙碌完端午節的陳肅在一天上午喝過一盞杏仁露之後,突然吐出一口黑血,且直接昏了過去。
時任揚州知府的林如海很快得到了家裏傳來的消息,等他匆匆找了個借口回家一看,陳肅躺在床上麵如金紙,旁邊新提上來的清漣、清流兩個丫鬟一邊緊張地催著大夫開藥,一邊應付湊在床邊流眼淚的陶表妹。
林如海對陶表妹的厭惡頓時達到了高峰,她來到林家這幾年,陳肅可沒有在任何地方虧待過她,可眼下陳肅已經那個模樣了,她居然隻會哭,還要勞煩陳肅的丫鬟轉過來安撫她!
“送表姑娘回去,回事兒不要出院子。”林如海冷硬地吩咐道。
原本陶表妹還想說兩句話,可丫鬟秋白趕緊應了林如海一聲,直接把她拉了出來,等走到了院子裏,秋白才敢壓低聲音說話:“我的姑娘誒,沒看老爺已經黑著臉了嗎,咱們又幫不上忙,何必給人添堵呢?”
陶表妹依舊有幾分不忿,但到底不敢再裝模作樣,黑著臉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裏,老大夫寫完了藥方,將藥方交給了清漣,這才有空跟林如海討論陳肅的情況。
“夫人這是中了牽機之毒,這毒跟鶴頂紅等烈性毒藥不同,並不能即刻置人於死地,但這牽機之毒卻會讓中毒之人渾身疼痛不已,一直疼足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才會讓人內部髒腑出血致死。”
“這東西,實乃陰狠又毒辣,卻又易得,讓人根本不好追溯下毒之人。”
老大夫是賈代善當初特意請來保護林家三口安危的,京中形勢越發緊張,就連采用軍營管理辦法的榮國府都被人鑽了空子,差點害了賈瑚,所以賈代善幹脆一次性請了四個大夫在家裏做府醫,分給了隔壁東府一個,給了陳肅一個,剩下的兩個留在了榮國府。
林如海深吸一口氣,再次對老大夫拱手,“張老,您真的一點線索也沒有嗎?”
張老搖搖頭,“你怕是不知道,這牽機之毒本是從附子當中提取而來,這附子有毒誰都知道,但哪怕是尋常大夫,必要的時候也會給病人開取附子治病救人,所以根本無從查啊。”
說牽機之毒林如海還真不知道,但說到附子林如海就明白了。
所謂附子,也就是菟絲子的種子。菟絲子這玩意兒在農人眼裏隻是尋常雜草,見了隨手一扯就扔掉,從南到北,由東至西都有分布,還真不好從產地來推測這下毒之人。
然而長老繼續說道:“其實啊,夫人也有些奇特,這牽機之毒確實入口不少,但沒一會兒竟然叫夫人一口黑血幾乎全吐出來了。眼下夫人昏迷不醒,恐怕是因為這牽機之毒裏頭混了什麼叫夫人不適應,所以反應大了些。”
林如海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又聽周媽媽過來彙報說:“老奴已經將滿府上下都看管起來了,小廚房和正院上下的丫鬟婆子都在院子了,老爺可有什麼要問的?”
得益於陳肅設計的出入記錄製度,周媽媽其實已經有一點頭緒了,這毒藥進了林家宅子,那必定跟出門采購或者最近來訪的賓客有幾分關係。
而不該有的東西進了正院,那肯定跟往來送東西或者串門的人有關。
周媽媽等想到的林如海當然也能,他立刻翻看了出入記錄,沒發現有什麼異常之人來過正院,更沒有正院之人有進出異常的情況。
想了想,林如海趕緊讓周媽媽把正院周圍幾個門口的出入記錄也拿過來,周媽媽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回來了,但卻告訴了林如海一個不算好的消息:“老爺,花園裏守東門的婆子溺斃在後頭的荷花池了,且出入記錄少了一頁。”
林如海咬牙:“想必這婆子是無意間知道了什麼,那就推斷少了這一頁的記錄大致記錄出入時辰,再跟周圍其他幾個門的記錄對照一下,總會能找到蛛絲馬跡的!”
周媽媽領命而去,林管家正好進來彙報道:“老爺,表姑娘正好看見了夫人吐血的一幕,並不是收買了家中的下人得到的消息,眼下看起來沒什麼異常。”
林如海不置可否,不是他非要針對一個父母雙亡的小姑娘,實在是這位表姑娘在見識過榮國府的富貴和權勢之後,心態就已經變了,哪怕她會掩飾,可終究逃不過他嶽父嶽母那一雙厲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