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駕回鑾並沒有從運河走,而是走了海路,這一舉動可不止讓江南的官員們浮想聯翩,就連兩廣和福建知道消息之後也蠢蠢欲動,但朝堂上大多數的聲音依舊是反對開海禁。
林如海從前或許不甚清楚,但自己親身走了一趟之後,才明白那些反對開海禁的官員們背後,也是一個巨大的利益共同體。
陳肅見怪不怪,雖然有點嫌棄林如海總是把公事拿到家裏來說,但她並不是時下按照無才便是德的規矩教養出來的女子,就算單純嫌棄他把負麵情緒帶到家裏來,其實心裏還是挺珍惜這種機會的。
“海禁?也許剛剛出台這條政令的時候大家都嚴格執行過一段時間,可如今三十年都過去了,海上而來的巨大利益根本不能讓一條政令就遏製住那些人的貪婪,所以江南也好,兩廣和福建也好,那些大家族在背後也不知道支持著多少船隊,甚至每年因此喪生的人恐怕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很顯然,能做到上朝的品階的官員都不是傻子,他們就是見識過了從海商而來的巨大財富,所以才會竭力遏止旁人在其中分一杯羹,尤其是朝廷這個龐然大物,一旦下場,可不是他們那些家族聯盟那樣的小打小鬧,沒看前朝一個太監下西洋隨便就要帶超過一百條的大船和數萬的隨行人員嘛。
就算朝廷初次試水規模減半,那也不是他們湊起來的那種二三十艘船能比的呀。
這年頭大家族出身的官員們幾乎沒有為民的想法,偶爾能想到為國就已經是家庭教育過於優秀的結果了,大家做事幾乎都是為了自家以及家族和後代們的發展。
林如海算是其中一朵奇葩,他的父親在他年滿十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哪怕從小就有為了家族而讀書出仕的念頭,但總歸在求學的過程中,為國的思想也是種到腦子裏麵去了,所以對於挖掘大周根基的行為,他一點也不能忍受。
陳肅輕歎一聲,然後勸道:“眼下咱們能做的就是竭力促成開海禁這個事兒,並且讓朝廷重視起來。當然,就憑著其中巨大的利益,不光那些個大家族們不肯放棄,一定程度上,朝廷也不可能放棄。”
林如海自嘲:“說來說去,這樣利國利民的事情,居然要把其中所有的利益攤開來,才有可能做成啊!”
陳肅不以為意,就算林如海真的具有為國為民的思想和行為,但她跟他所謂的“國”和“民”壓根兒就不是一個概念。
眼下儒家所謂的“民”,其實特指地主階級,就是手裏掌握著大批土地的人群,連許多商人都不算裏麵。
普通的、一輩子都隻知道埋頭種地的,甚至很有可能幾代人一輩子種地卻不能擁有屬於自己土地的人群,從來都不會被統治階級和地主階級看在眼裏,甚至隻有擁有少量可支配土地和有居住房屋的人群,才能勉強被他們成為“庶民”或者“草民”。
陳肅一點也不想跟林如海這個標準的士大夫討論這麼現實的問題,趕緊催著林如海把這一次接駕的事情形成奏折送上去,把該領的功勞都領下來先,別讓旁人鑽了空子。
而林如海想了想,對陳肅說道:“敏兒,若是這一次陛下讓我去別的地方任職怎麼辦?”
陳肅一時半會兒沒明白林如海的意思,她還能管得了當今的想法?就算賈代善的確有那麼大的麵子,可榮寧二府有的是需要出仕的子弟,賈代善還真不一定舍得將與當今那點情誼浪費在林如海身上。
林如海也覺得自己話沒說明白,解釋道:“若是陛下看我在開源之事上麵做得好,便派我去一個不是那麼繁華的州府做事,敏兒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這不是廢話嘛!
但轉念一想,陳肅也明白了林如海的顧慮,別說眼下才滿百日的二十郎了,就是讀寄宿學校的十九郎難道就不用管了?
“若你真要離開揚州任職,我肯定是要暫時留在揚州看顧十九郎幾年的。就算二哥和二嫂在此,可十九郎終究還是年幼,況且咱們還有二十郎,他也太小了些,出遠門是一定不方便帶著的。”
林如海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了,不過他又覺得自己不一定會被調離揚州呢,就算揚州知府是個香餑餑,可也不是隨便來個人就能取代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