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城外野林四起,繁葉林海,風過便會像拂過湖麵那般,蕩起層層漣漪。風聲和林木搖曳之聲混雜,遠處亮著幽暗的家火燈燭,蒼穹頂上落下無盡的黑,處處盡顯森冷淒涼。
在那房內坐到了天黑,幾乎隻是一瞬的事,兩人便從施家來到了野林叢生,獸鳴四起之地。
施晏溫手裏提著一盞燈籠,火舌燒得幽長,燈籠裏透出的光照著他清瘦的下顎,一雙黑眸更顯冷意。
他將手中之物送到俞喻之麵前,目光望了一眼野林深處,道:“沿著此路,往城西走。”
這條路要穿過野林正中央,然後才繞到城西那角,若是沒記錯,俞家就在那頭不遠處。
隻是這莽莽野林,她孤身一人前去,多少有些可怖。
俞喻之正抬手要接過燈籠,要觸到手杆時又曲了曲指尖,猶豫了下,最後還是將那燈籠接了過來。
施晏溫將這舉動盡收眼底,待俞喻之轉身,他才道:“我跟在你身後。”
聞言,俞喻之的身子頓了下,隨後便大膽了些往前走。
周遭,隻能聽到她一人的腳步聲。
施晏溫應是使了什麼法子隱匿起來,雖不見身後跟著人,但她卻莫名能感應到他就在附近。
燈籠裏的火照不出多大的明亮,俞喻之隻能看清自己腳下的泥濘,走的有些艱難,周遭寒意透骨的風吹響樹葉,整個林子像蟄伏在暗處低聲嗚咽猛獸。
她都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直至走出了那片野林,看到朝天城的牆角。
鏡鬼並未降至,一切相安無事。
俞喻之不知接下來該去往何處,且這林子裏出奇的冷,明明都入了春,竟還能像寒冬那樣冷的手腳發麻。
她在原地徘徊了一下,隨後就聽神識之中響起一道聲音:“往城西走,你家那個方向。”
俞喻之看了一眼朝天城高聳的圍牆,隨後按著施晏溫的話一路往城西牆角走。
“誒,這地能找到鏡鬼嗎?”
知曉施晏溫能在她的神識之中與她交流後,俞喻之便忍不住想說話。
不知為何,通往城牆西角外的這條平坦視野開闊的路,走起來竟比野林裏還黑,明明剛出林子那會看著還有幾分明亮,走著走著她便有些心生怯意。
隻能同施晏溫說說話來緩解了。
不知施晏溫是沒聽到還是故意裝死不理她,這問話如同石沉大海沒了後續。
不會出什麼事吧?
俞喻之剛這麼想,緊接著一陣陰風掠過,吹起她的衣擺,靜垂著的發絲在黑夜中狂舞。
不知從哪跑出來個人,趔趨著往俞喻之所在方向走了幾步,嗓子眼裏像是被灌了什麼,一直嗚咽叫著,從始至終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借著幽暗的光線,俞喻之看到那個人影朝自己顫抖著伸了伸手,似在向她求救。不過很快,那人就倒在地上,與靜謐的夜融合,徹底沒了氣息。
俞喻之快步上前,離倒下那人還有幾尺遠時,施晏溫忽然又開了口:“勸你別過去。”
“……”
她這個人沒什麼優點,聽勸算一個。
俞喻之提著燈籠往前探了探,很快就照到那躺在地上人的臉,他鼻嘴裏的鮮血往外汩汩流淌,雙目被眼眶裏溢出的血染得通紅。
她不忍心看,隻是垂眸下來歎了聲氣,而後就看到已經咽了氣那人伸出來的手猛的朝她著動了動,伴隨著一聲野獸發瘋似了的低吼,那人忽然在地上抽動,手指扭曲著伸直要去夠到俞喻之的腳。
他想抓住她。
那猶如鬼魅的身影猝不及防爬行衝了上來,卻又像被俞喻之周身什麼東西燒著吃痛收了回去。
腕上的血銀在渾身震鳴。
又是它,抵擋了邪祟。
“這是鏡鬼幹的?”
俞喻之在神識之中問施晏溫,卻依舊沒等來他的回應。
本以為他隻是嫌棄這個問題太過弱智而默不作聲,待俞喻之再抬眸時,忽然發覺自己與施晏溫間的牽連消失了。
她感應不到他的存在。
眼前的鬼依舊低嚎著往俞喻之身上撲,總是撲不到人就被血銀擋了回去,可他依舊不死心,卯足勁來攻擊她。
能看出,是個還沒有靈識的怨鬼。
估計是怨她剛剛沒有伸手救援,可這也不能怪她,燈籠還沒照過去看清發生了什麼事人就倒地一命嗚呼了,她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來。
更何況,她現在還不是。
人生前活得不如意,死後怨氣積累,魂體若是被怨煞之氣所困,便極有可能化身為鬼。
剛成形的鬼為最低階的怨鬼,在世間遊蕩殘害生靈吸食精氣便化身為惡鬼,惡鬼中有十大名將,居於鬼界鬼王之下。
黑燈瞎火,莽林寂寂,身前還有一個無意識恨不得把她吃了的怨鬼,身後與施晏溫的牽連也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