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大門是打開的,寂寥空蕩的街道孤冷淒涼,城牆無人把守。

明明是夜幕,街道上也並未亮起任何燭火照明之物,城內卻明亮清晰,雲青提著的燈籠不知何時燃盡了,此時站在朱紅大門旁,靜靜望著她。

不知為何,朱紅色極為亮眼,並非吉祥喜慶,更多透著死了人的悲哀沉重。

處處都顯著詭異。

俞喻之將這一幕盡收眼底,此時雲青身上就寫著“我要害你”這幾個字,但自己還得裝傻與她周旋。

她忽然想到一番話,興許能開導雲青一二,道:“姐姐並非要成為我才能擺脫桎梏,心若自由,那這一生便是自由的。”

這話,似是有人同她說過,不過時間久了,她記不清那人的臉了。

話一出,施晏溫卻側身,看向俞喻之的眸光中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眼睫微動,隻是一瞬,他又垂眸挪開視線。

雲青神色凝滯片刻,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她神情悲哀,抬眸看向俞喻之那瞬,她眼裏蓄滿了淚,“那你經曆過都是苦難的人生嗎?”

雲青的淚浸濕了臉,她緩步走向俞喻之,卻走到了施晏溫身側時,被迫停了下來。

她往施晏溫所在之處看了看,卻什麼都沒看到,轉而抬眸,淚眼婆娑看向俞喻之。

“你被厭棄過嗎?被拋棄過嗎?被人當成玩物過嗎?”

施晏溫眸光如利刃,頃刻抬手,雲青的身形即刻如濃霧般被驅散,融化在了空氣中。

可她的話,仍響在俞喻之耳畔。

“若是你生來便在困苦中,長的心,還會自由嗎?”

雲青的聲音溫而輕,字字句句卻如鍾椎砸在了俞喻之的心上。

刹那間,苦楚至極的哀悲從心底撕裂瘋長,朦朧淚光中,眼前的一切若隱若現。

“......”

“俞喻之。”

伴隨一聲喊,鋪麵而來的凜冽鬆木香,天地扭轉之時,俞喻之在視線中僅留存的那點光景中,看到了施晏溫的眉眼。

眼眶中的淚落了滿臉,俞喻之才從巨大的悲傷中回神。

眼前早已變了一番景象。

破敗不堪的房門搖搖欲墜,屋外細雪透過窗撲簌而來,清冷的月光照著飛雪,滿屋細碎的白色又靜落於無風的陰暗角落,屋內濕和冷交織。

屋外廊內,似有人交談。

“她本就是個卑賤的女婢,恬不知恥爬上少爺的床。”

男人的聲音透著嘲弄,緊接著,一嬤嬤趕著附和:“是是是,她確實是個不值錢的女婢,可那日是少爺——”

話未完,嬤嬤就被男人瞪圓的雙眼逼得把剩下的咽了下去。

風雪呼嘯之聲依舊,過了一會,男人道:“她想汙蔑少爺的聲譽,把事情傳了出去,那就逼她認錯,然後——”

他頓了下,語氣含霜:“以死謝罪。”

嬤嬤心頭驚恐有餘,久久愣在原地。

隆冬天,霜寒交錯,嬤嬤匆匆望一眼雜房,喃喃低語:“造孽啊。”

緊接著啟步離開。

聞屋外腳步聲漸遠,她抬手準備推開房門,忽而發覺一雙手布滿觸目驚心的傷痕,手指僵硬不已,輕輕一動,都是鑽心的疼痛。

她順著照進屋裏的月光看去,地上血跡縱橫,一路蜿蜒至她腳下。

四肢百骸痛得麻木。

她覺得什麼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不等她反應過來,屋外又是一陣人鬧嘈雜。

屋門被人推開,陰寒的風雪灌入,一口細雪冷風,鼻腔和胸口猛烈疼痛,她支撐不住後退摔倒在地。

三兩個人走進屋內,為首的氅衣披身,光落在他身後,她看不清他的臉。

身體卻在此刻劇烈顫抖,她顧不得疼痛,爬起身來跪下:“少爺,求求你放過我,求求你。”

男人似是嫌棄她這滿身瘡痍的不堪模樣,後退一步,瞧見眼前女人卑微求饒,饒有興趣道:“我可從來沒見她跪下,那日不是豪言壯語說要揭發我嗎?現在是得知自己要死了,怕了?”

“你一個女婢,說不好聽就是奴,哪長來的這麼硬的骨頭?”

話落,他發泄胸中鬱悶抬腿踹在她肩膀上。不等渾身撕裂的疼痛過去,她隻覺耳目已經模糊混沌,卻依稀聽得那人的一句話:“奴,生來就得下跪,聽主人的話。”

“......”

三月天時,冷冬凜冽之氣已褪去大半。

她再睜眼,記憶猶新的疼痛宛若未出現般,她一身素衣,坐在窗前,窗外的鬆柏枝椏在雪融中冒著嫩尖。

院子裏,約莫六七歲的男童獨自玩著手上的彈弓,看來看去也不知對準哪裏好,最後瞧見了窗邊坐著的人,壞笑著抬手對準她,將那半大的石子狠狠打在她的額間。

石子鋒利,劃出一道口子,鮮血直流,傷口紅腫,周圍鼓起一個包,看著滑稽。

男孩捧腹大笑,她震驚之餘,不知不覺流出了淚,“阿霄,我是你阿姐,你怎麼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