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
周有吸了下鼻子,忍住哭腔,對奶奶說道,
“娘娘,不用了,這個病,醫不好的了。”
他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
“這個卡裏存了五十多萬,你老拿去,以後多買點好吃的,再請個人來照看你。”
他這些年在外工作也就普普通通,十來年也才存這點錢。
本來是打算來年買房,然後找個女朋友結婚生子,也算是了了奶奶一直以來的心事。
現在,也都沒用了。
周奶奶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到底還能為孫子做點什麼。
兒子兒媳消失,女兒和丈夫相繼去世,孫子可是她唯一的依靠了啊!
老天爺怎麼能對她這麼狠心!
忽地,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來,
“孫兒啦,要不我們去找瓦房子的藥媽兒看一下?對,讓鄭司娘給你燒個蛋!”
周奶奶肯定的說道。
她口中的藥媽兒鄭司娘,周有還有些印象。
藥媽兒,是他老家本地的一股迷信勢力,非佛非道,沒觀沒廟,隻在自己家裏擺道場。應該是巫的傳承,好像隻有川東及重慶部分地區才有。
周有小時候每年都會跟著奶奶去藥媽兒那裏幾次。
有時候是去燒蛋算八字,測凶吉。
有時候是每年觀音生辰的時候去求碗符水。
那符水,就是擺在天井的一個大水缸,藥媽兒把念過咒的符紙燒成灰撒在水缸裏,再撒點糯米。
就這樣的符水,還要起大早摸黑的趕去才能搶的到。
奶奶總是要他喝整整一碗,說是能保佑他身體健康,不生病。
要不是符水喝起來有點甜,他才不會喝。
奶奶的話一下就把他拉回到了童年,但是想起那間陰森的屋子以及怪異的藥媽兒,他有點想拒絕奶奶,不要浪費時間去搞這些封建迷信。
可是,當他看到奶奶一臉希冀,好像是把這視為最後的救命稻草後,他還是點頭順應道,
“要得嘛。”
他說完,奶奶果然臉上憂思消散,起身說道,
“走走,我跟你一路去。”
從小就習慣了奶奶的風風火火,周有趕緊跟在奶奶的身後,
“娘娘,那個藥媽兒還沒死啊。”
他印象裏,從小見到的藥媽兒就是七八歲模樣的老太婆,到現在都怕有一百歲了吧。
“沒哩,人家鄭司娘靈的很,好多外地的大官都開車找她燒蛋哩。”
奶奶反複提到的燒蛋,便是藥媽兒的常用手段,通過火燒過後的蛋殼紋路來斷凶吉。
有點類似於道家的算命。
“也誒,還可以嘛。”
不管什麼靈不靈,單單是這百來歲的人還能操持這些勾當就足以讓人佩服的了。
周奶奶在前頭走著,周有跟在後頭,婆孫倆就這樣一路往瓦房子走去。
瓦房子不遠,也就一公裏左右,現在農村的二級水泥路修的到處都是,奶奶背著手走起來也很輕鬆。
望著奶奶的背影,周有覺得放棄治療回到老家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奶奶微駝的背影,矯健的步伐,嘴裏的嘮叨,讓他仿佛回到了清貧但快樂的童年。
如今的農村,年輕人都像他一樣在外務工,剩下的幾乎都是老人和留守兒童,這一路上也隻遇到幾個熟人。
麵對外人對他這時候回來的疑問,周有都隨便的打個寒暄糊弄了過去。
沒多久,就到了瓦房子。
水泥路一直修到了藥媽兒家的門口。
如今家家戶戶都蓋起了小樓,但是藥媽兒的家好像並沒有變化。
還是一座幾間房的瓦房。
大門是開著的,門檻也還是那麼高。
“走,進去嘛。”周奶奶說道,藥媽兒家都是這樣,來了不用打招呼,直接進去找人就行。
“誒。娘娘,慢點,我牽你。”
周有攙扶著奶奶跨過門檻。
周奶奶終究是年紀大了,以前都不用人攙扶的。
跨過門檻,周有一下子就瞧見了門邊的一張小床。
床上躺著個蓋著被子隻露出一顆腦袋的男人,男人看見他們就扯臉笑。
沒有發出聲音。
“謔,這大哥還在啊!”周有心裏暗想。
那個男人他幾歲的時候來這裏就見到過,那時候還是個十幾歲的模樣。
見人來就笑。
聽說是藥媽兒的兒子,好像是得了小兒麻痹,從出生就一直被放在這道大門邊。
“鄭大哥,鄭司娘在屋頭沒?”
周奶奶朝小床上的男子打招呼道,
男子隨母姓,他雖然說不了話,依然是笑了笑以示回應。
“在裏頭啊,要得。”
周有也不知道奶奶是怎麼看懂的,趕緊跟在她身後,往堂屋走去。
進到堂屋,果然看見一個老太婆躺在藤椅上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