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似一隻在海浪波濤中逆風航行的帆船被淹沒在一朵朵黑雲裏,彎彎的樣子在天上若隱若現。
兩個孩子在寂靜的田地裏伏著。他們是偷偷跑出來的,因為夜晚是農民們難得的休息時間,更何況在鄭家屯,村民們還得為鄭公增加糧產,“自願”與太陽同起。
廖天齊是稍微高一點的這個孩子,他今年13歲,留著平頭,濃濃的眉毛貼在黝黑的臉上,兩雙大眼睛炯炯有神,不高不低的鼻梁與不大不小的嘴唇完美組合。
另外一個是住在天齊家臨院的李鬆,比天齊小一歲,這孩子個頭不高,雖然眼睛並不大,但是長得倒白白淨淨。一點也不像村裏農民的孩子。
這兩個孩子今天本和另外仨孩子相約一起抓蟈蟈兒,但是那仨孩子都“逃跑”失敗,被爹娘關在家裏。
其實這幾個孩子最自由的就是天齊。這孩子命苦,一出生娘親就難產而死,和祖母祖父、父親一起長大。祖父祖母對天齊一直慈愛寵溺,父親又十分嚴厲,在這兩種教育下,反而鑄就了天齊孝順、勇敢又不失探索的精神。
如果是在三年前,天齊在父親的嚴厲督導下是絕對不敢偷跑出來,要不然家裏的掃帚和他的屁股就遭了殃,不是掃帚折了,就是他的屁股開了花。
可是就是三年前的某一天,鄭典文老爺家的二姨太生病,需要一朵靈芝來配合其它中藥醫治,他便放出消息,誰能采到靈芝誰就能分到五斤豬肉和十斤大米。雖然家家戶戶都很貧窮,但是那靈芝長在鄭家屯後麵陡峭無比的山上,采的話就必須把命押在閻王爺那。每家都不想為了口腹之欲把命搭進去。隻有天齊的父親,也就是廖化甲,願意去接這個活兒。
老廖並不是自己饞肉,也不是自己想吃白米飯。而是兒子天齊正在長身體的階段,家中父母已多日未沾葷腥,身體越來越差。本身每家分糧都是按人頭和工作量,廖家雖然隻有四個人,但是勞動力隻有老廖一人,因為天齊祖父患有心疾無法幹高強度工作,天齊祖母要替地主做針線活。
這針線活是鄭公給婦女安排的好工作,家裏需要做針線活便送到村裏婦女那,縫好十件,就送一碗白麵。當然,鄭公不會忍心讓女人們做那麼多活,什麼時候湊夠了十件,什麼時候去領麵。
老廖更不忍心讓天齊幹活,他是在那個年代少有的認識到知識重要性的人,他希望天齊好好讀書,領著一家人離開這個吸血的地方。
老廖最後不顧家人勸阻上了山。采摘的過程不易,但是老廖的身手比較敏捷,他也是成功摘到了靈芝。但是在下山的最後十米左右的位置,他突然踩空,掉了下去。
後來一整天沒有見到老廖的人影,村民們便一起出動尋找,最後在山腳下發現了昏迷的老廖,他手裏還死死地抓著靈芝。
所幸,他被什麼東西緩衝了一下,不然可能沒法從閻王爺那贖回來這條命。但是,也造成了他的癱瘓。
老廖最後如願以償地拿到了肉和米,但是家裏唯一的勞動力也倒下了。沒辦法,隻能天齊自己下地幹活。他們一家的讀書夢也就破碎了。
剛開始的天齊什麼也不會,手腳常常磨得全是泡,還好李鬆的父親和二叔常常來教他,過了一個月左右,聰明的天齊便幹得有模有樣。
今天因為審案子,天齊少幹一天活兒,案子結束的時候天也差不多黑了。天齊閑不住,在家裏人睡著後偷偷翻出牆,找到鄰家的李鬆一起去地裏抓蟈蟈兒。
真是黑啊,連一點亮光都沒有!兩個娃隻能憑著聲音和手中燈籠微弱的火光尋找蟈蟈兒。
這種燈籠是用小玻璃瓶裏麵裝上燒著的火棍,然後瓶口處用小繩子係著一根粗木棍,用手提著可以照明。倆孩子兜裏都揣著木棍和打火石,以便續火。
他們俯身跟著蟈蟈兒一蹦一跳的,結果天齊卻撞在了立在地裏的一個木樁上。
天齊拿著小燈籠一照,嚇了一大跳,這黑燈瞎火的,在田裏竟然綁著一個人。這人嘴角帶血,微弱喘氣,但是卻是個女孩。
噢,是上午鄭公處理的那個壞人!天齊認出了小何。其實他也不明白,平時在地裏辛勤勞作、還給他水喝的小何姐姐怎麼就突然成了壞人!
李鬆也靠近一看,不由得心酸,天齊回頭衝他說:“李鬆,我們把小何姐姐的繩子鬆一鬆吧!”
“你沒開玩笑吧?你不怕鄭老頭看見了揍咱們一頓?”
“你這人磨磨唧唧的,你上次把你媽的衣服弄壞了,急得要死,還是小何姐姐幫你補的,要不然你屁股早開花了!”
“天齊蹲下,好像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