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我們三人向文竹姐住的那間房子走去,要去向她說明班長失去耳朵的前前後後,懇求她不要因此而斷絕同班長的關係。這些天,班長受到的打擊已經夠大,倘若再失戀,那給他精神上將會帶來多大的痛苦,同時我們三個人在良心上也將永遠得不到安寧。
“學究”輕輕敲了敲門。“請進。”屋裏在靜了片刻之後傳來文竹姐柔和的聲音。我們推開門,隻見班長平時嚴肅的麵孔上現出幾片紅雲。
“景班長,連長讓你去參加連務會,”連部通信員在門外喊。“好,你們坐。”班長向我們點點頭出去了。
“文竹姐,”我在接過她遞來的糖塊後低低地說,“我們來,是想向您說明班長的那隻耳朵……”
“小趙,”她打斷我的話,“不用講了,我全知道了。我不需要安慰。你們也許想不到,他這次失去一隻耳朵,使我感到的隻是高興。”
我們吃驚地抬起了頭。
“這件事,使我最終相信,他已與他那個階段的生活徹底告別了。”她的聲音帶著激動。
我們茫然地望著她。
她注意到我們的這種目光,說:“我把我和他相識的經過告訴你們,你們就會明白我為什麼這樣說。”
我們瞪起了眼。
“三年前的一個秋天的下午,我去一家菜店買菠菜,買菜的人很多,不過大夥自動排成一隊,秩序還挺好。不料沒過多久,來了一夥男青年,他們一聲呼哨,一下子全擠到了最前邊。站在隊中的我氣不過,便說了一句:‘大家都自覺點。’不料這句話引來了禍,那夥青年立時罵我:‘狗咬耗子多管閑事!’‘吃飽撐的你!’其中一個看人眯起眼睛的青年,還趁亂把我手中的菜籃奪掉,把籃裏我在別的菜店買的十幾個胡蘿卜倒在地上。當時氣得我渾身哆嗦,我是流著眼淚離開菜店的。半年之後,我又一次到那個菜店買菜時,竟又遇上了和上次類似的情況,幾個小夥子插隊硬擠,把一個老大娘擠倒在地。大娘摔得很重,已不能獨立行走,我便攙扶著把她送到了家。到她家後才知道,她原來是孤身一人過日子,唯一的一個兒子前不久參了軍。我照料她躺在床上,望著連聲呻吟的老人不忍離去,便留下給她做飯,後來又怕她晚上起來不便,我跑回家給父母說了一聲,抱了一床被子過來睡在老人身邊。第二天大娘連喊腹疼,我和她的一個鄰居把她送到了醫院檢查,才知道是內髒出血,需要住院。在這種情況下,我隻好給大娘的兒子拍電報,讓他回來。但沒等兒子回來,老人的病情已經加劇,醫院要提前做手術,我隻好代替她兒子在手術單上簽了字。手術還算順利,但手術後的大娘很需要有一個人在身邊照料,我又向學校請了假,就守在大娘身邊。手術後的第三天下午,一個當兵的推開病房門,直撲到大娘床前連叫‘媽媽’,我知道這就是大娘的兒子,心裏一陣高興。‘快謝謝那位姐姐,是她救了我。’大娘指著我對她兒子說。她兒子向我轉過身來,我認出他原來就是半年前在菜店辱罵我並把我的菜籃子奪下的那個眯起眼睛看人的青年,盡管他穿了一身軍衣,我也仍然認識他。他,就是你們的班長景樹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