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釋
①神會(668—760):唐代僧,荷澤宗初祖。襄陽(湖北)人,俗姓高。幼學五經、老莊、諸史,後投國昌寺顥元出家。諷誦群經,易如反掌。年十三歲,參謁六祖慧能。慧能示寂後,參訪四方,跋涉千裏。開元八年(720)奉敕配住南陽龍興寺,大揚禪法,人稱南陽和尚。六祖入滅後二十年間,曹溪之頓旨沉廢,兩京之間皆宗神秀,由普寂等續樹法幢。師初至洛陽,欲振六祖之風,乃於開元二十年(732)設無遮大會於河南滑台大雲寺,與山東崇遠論戰。指責神秀一門“師承是旁,法門是漸”,欲確立南宗慧能係之正統傳承與宗旨。並於天寶四載(745)著《顯宗記》,定南北頓漸兩門,即以南宗為頓宗,北秀為漸教,“南頓北漸”之名由是而起,竭立攻擊神秀之漸門,於是南宗日盛而北宗大衰。天寶十二載,師因禦史盧奕誣奏,奉敕黜離洛陽荷澤寺,遷往弋陽(江西)、武當(湖北)等地。翌年轉住襄陽,再轉住荊州開元寺般若院。安史之亂起,兩京動蕩,時大府各置戒壇度僧,聚香水錢,以充軍需。請師主壇度僧之事,所獲財帛悉充軍需。亂平後,肅宗詔入宮內供養,並建造禪宇於荷澤寺中,詔請住之,故世稱荷澤大師。師在荷澤寺仍闡揚六祖之宗風。上元元年入寂,世壽九十三(另一說是乾元元年)。敕諡“真宗大師”。貞元十二年(796)皇太子集諸禪師,楷定禪門之宗旨,遂以師為禪宗第七祖,敕碑置神龍寺。其法流稱荷澤宗,門下英才甚多,有無名、法如等。②襄陽:東漢建安十三年(208)分南郡、南陽兩郡置。治襄陽(今襄樊市漢水南襄陽舊城)。轄境相當於今湖北襄樊、襄陽、南漳、宜城、當陽、遠安等市、縣地。其後縮小。隋開皇初廢。大業及唐天寶、至德時又曾改襄州為襄陽郡。③若有本則合識主:本,是根本,即指本有靈覺之心;主,是主人公,即自性。④沙彌:指佛教僧團中,已受十戒,未受具足戒,年齡在七歲以上,二十歲以下之出家男子。同此,女子稱沙彌尼。爭合取次語:爭與怎字同義,合字與“應該”或“可以”的意義相同。取次與“草率”、“輕易”、“隨便”等意義相同。合起來此句之意就是“怎麼可以這樣輕率地講呢”。⑤茅蓋頭:就是形容有一個茅蓬草庵可以存身而已。⑥知解宗徒:即“以佛法作知解會”的人,這是訶斥其立知立見的意思。知解宗徒用現在的話講,是指空談理論的僧人。⑦《顯宗記》:全一篇,唐代荷澤神會著。收於《大正藏》第五十一冊《景德傳燈錄》卷三十。內容敘述禪宗之宗要,全篇隻有六百六十字。卷頭語雲:“無念為宗,無作為本,真空為體,妙有為用。”其下則略解無念、無作等之意義。蓋無念、無作仍神會之根本主張。其次論說般若與涅槃不二之理;再次敘述傳衣在禪宗傳承中之重要性。全篇以《金剛般若經》所說之“般若空智,應在無所住而生其心”為基礎,並繼承後秦僧肇之《般若無知論》、《涅槃無名論》與六祖慧能之《法寶壇經》中《定慧第四》等思想。又針對神秀之北宗,論述傳衣,以示慧之正統。提示南禪頓門宗的能得弘揚於河朔,荷澤神會是唯一最有功的人。郭子儀之收複兩京,神會在籌集軍晌上亦有大的貢獻。
若以事論,荷澤之在禪宗諸語錄中不占重要地位,似為曆史上最不公平之事。但是,據史學家的談禪,功利主義的評論,在真正修禪的人看來卻都不是那麼一回事。荷澤公然立知見,謂“知之一字,眾妙之門”。這有敦煌本唐人寫經中的《神會語錄》可證。雖有降求契機而有不得已的苦衷,然已經不是南頓正宗的話了。《楞嚴經》上說:“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是涅槃。”這就是“知法無知,無知知要”之說所本。荷澤既立知見,則又是病非禪,又將何以治知見之病?所以黃龍死心禪師說“知之一字,眾禍之門”,大慧宗杲禪師更說:“要見荷澤易,要見死心難。”實則佛法禪學不屬知亦不屬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故頓門宗從上相承以來,不曾教人求知求解。宗門的所謂修證,隻是自性上直觀直覺直悟直證的現量境界,是無功用智而不是有為的功行,不需要演繹歸納或者分析綜合等等及反省思慮的比量,連聖言量都毋庸透過。就這樣說,怎肯退作知解宗徒?若以法論,功勞勳業隻是聖末邊事,與南嶽青原鼎足而立,已經是最最公平的異數了。驅耕夫之牛,奪饑人之食;你無拄杖子,給你拄杖子;你有拄杖,奪了你的拄杖子。所謂“殺人刀,活人劍”,祖師手段不妨毒辣。不恁麼奪你的拄杖子,焉能給你真的拄杖子?不恁麼殺人,又焉能活人?有所自負而不肯放下,最是參禪的大障礙,祖師的棒喝,來勢凶凶,隻為打掉參禪行者禪關前的障礙。如透過空觀,不起於空而了萬法,則無言勝有語,盡管天下滔滔,是非蠭起,與自己毫無交涉。清朝康熙巡遊江南(1684年),回宮時,群臣叩問:皇帝對江南印象如何?康熙說:佛寺太好,僧侶太俗。諸大臣遂暗為寄語江南大吏“注意料理”。有獻議於江南督撫者,乃依議廣征博學多聞深通內典之人,不論緇素老少,未出家者準給度牒受戒,已出家者許以不次之遷,一律送山西五台山參禪一年,期滿後量予請住江南各大叢林。迨康熙二次南巡時(1689年),江南諸山,均已高僧濟濟,氣象一新。康熙於仲秋駕蒞金山寺,住持法磬迎禮,常州天寧寺住持拾得亦趨赴金山接駕。法磬導康熙登高塔,經由桂花園,康熙問:“桂花香拾得否?”(考驗來了,弄花香滿衣麼?)法磬雲:“待拾得來問他。”(未攀秋月桂,疑惹滿身香。好個現成的答話。)康熙異之,以扇叩法磬頭,法磬則出長聲高叫:“嗡!”(小叩小鳴,大叩大鳴。這是現量境界,不須作解。若作“嗡”字法門解,縱然含有總持密意,但已是表達現量以外事,不免落入第二機。)康熙問:“什麼生?”法磬雲:“磬響。”既登塔,康熙問:“長江一日裏,往來多少船?”法磬雲:“兩條。”康熙問:“那兩條?”法磬雲:“一條為名,一條為利。”禪門答法有四:語答、默答、動作答、不語不默不動作答。簡單的聲音,如法磬的“嗡”,有叩有響,毫不擬議思慮,機鋒利捷,直表現量境界,不多不少,恰到好處的不語不默不動作答。世間常說:“三代以下唯恐不好名。”然而名利兩途,究竟都不是出家修道人的本分事。以世間功利論禪,此禪所以多落魔道也。茲於此神會機緣,對“破知解”、“輕功利”兩點,不憚征引語錄故事詳附提示,欲以使盲從為神會抱不平者,知有所鑒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