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兒自己忘了。”
謝嬋看謝璟的神情便知道她落水必然是有什麼緣故才會忘了。
不止是那一件事,她似乎對七歲那一年的事都沒什麼印象。
若說三四歲的事不記得,那也不奇怪。
可六七歲的事還沒印象,那就一定是有什麼特別之處。
“我怎會自己忘了?”
謝璟歎息一聲,說道:“你六七歲時,我正學荀、孟二子之說,你應當還記得勸學篇。”
聽見“勸學”二字,謝嬋腦海中仿佛閃過一道雷鳴
記憶如同泉水,一下便湧上了她的心頭。
那時候,她見父親會因為兄長能誦詩書並且指出自己的見解而大喜,於是她也纏著謝璟教她。
而謝璟教她的第一篇,便是《勸學》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謝嬋喃喃道。
“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
謝璟撫著她的背,輕聲道:“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
謝嬋的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
那時她學了勸學篇,還未來得及去找父親邀功,謝璟就因為教她這篇《勸學》而被父親罰了禁閉。
得知謝璟被關在祠堂,夜間她便想要偷偷去看他,因為天黑且無人陪伴,才會失足落入了池中,而後高燒不止差點死了過去。
而她做噩夢也是從那時開始的。
那時候的她太小,她不懂為何哥哥能學,而她不能,也不懂為何父親如此生氣。
她唯一明白的就是因為自己害得兄長惹父親生氣,害得兄長受罰。
也許那些事如今看來不算什麼,但對於六七歲的她來說,卻讓她稚嫩的心備受打擊。
“月兒那時候太小了,許多事阿兄沒辦法告訴你。”謝璟道。
那些幼時的打擊,難免讓謝嬋傷心。
但她如今已年近雙十,怎麼還能因為那些過往的事而要死要活?
不過想起了此事,她也知曉自己這回病發讓謝璟有多自責了
於是她抹了眼淚,對他說道:“君子之學也,以美其身。”
看著自己的好哥哥愣住,謝嬋拉著他的手說:“兄長為何要教我勸學篇,當時的阿嬋不明白,現在的阿嬋還能不明白嗎?”
謝璟無非是希望她也能夠識詩書以修身。
謝璟道:“阿兄希望月兒能夠不被強加給你的那些女學限製住本心。”
謝嬋如今回想起過往的十幾年,謝璟對她講過的那些道理,教過她的為人處世之道……
原來他一直在教自己那些知識,教自己那些聖賢的理念。
學不可以已。
想到此處,謝嬋那不爭氣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怎麼又哭了?”
“阿月心中感念哥哥用心良苦,月兒知道哥哥是想告訴月兒學無止境。”
謝璟攬著她說道:“月兒可記得漢時的司馬相如與卓文君之事?”
謝嬋點點頭:“哥哥時常與我講的,司馬相如一曲《鳳求凰》和幾首情詩便哄得卓小姐與他夜奔,後來隨他至茂陵,不成想他竟家徒四壁,為生計所迫,卓小姐隻能當壚賣酒。”
謝璟又問:“後來的事月兒可記得?”
謝嬋說道:“卓小姐之父不忍小姐受苦,便送萬錢與二人,自此司馬相如才購得田產,有了安身之處。”
謝璟道:“聖賢之說,非但修身,更使人智明。”
謝嬋大悟了,哭笑不得地說道:“哥哥原來不單單是要給我講道理,還怕我學了那卓小姐,隨便被哪個狂生幾句情詩就哄走。”
謝璟摸摸她的頭:“人有男女之別,學無男女之分。月兒能明白道理,就不易受人迷惑。”
“嗯!”
謝嬋明白,這也是在旁人汙蔑她時謝璟始終相信她,知道她不可能與寒門書生私奔的底氣。
跟有學識的人說話確實讓人豁然開朗。
謝嬋知道謝璟誌不在朝堂。
若他不必為了家族而為官,那他一定會成為名聞天下的學者大儒。
不過她也發現,兄長似乎對一件事始終耿耿於懷。
“司馬相如那等浮誇之輩倒是慣會以才學蠱惑人心。”謝璟語重心長地說道:“月兒可莫要被某些人無根無底的話騙了。”
謝嬋一下就知道謝璟在含射祁楚了。
祁楚似乎從不會說什麼花言巧語,但他筆下每一幅畫謝嬋的畫,都是極為精巧的。
“更不要因某些人的信手塗畫,便以為其用情至深。”
謝嬋道:“哥哥放心,某些人在涼州打仗呢,量他也沒工夫哄騙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