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麥文傑的世界觀裏,女孩分為三種:想穿玻璃鞋的、穿上玻璃鞋的、一直穿著玻璃鞋的。前兩種,他都可以駕馭得遊刃有餘,然而,對於最後一種,他覺得,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在他眼裏,那種從小被泡在蜜罐裏,一直穿著玻璃鞋長大的女孩,普遍都有三個可怕的共通點:
第一,特別愛可憐別人。這種可憐,上到在天橋上假裝啞巴乞討的乞丐,下到每日擠在公車裏上下班的上班族。也許你會問:“每天上班有啥可憐的?”OK,她們會告訴你,每天都要上班,就挺可憐的呀!
第二,做事完全不計代價和後果。原因是,在她們的世界裏,那些所謂的“代價”和“後果”,完全不能對她們構成威脅。例如赫小祺,學生時代的她,曾經多次罷課、離家出走,一次是和當時體校的男朋友策劃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私奔”,還有一次是和爸媽賭氣(原因是她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心血來潮想曠課去上芭蕾舞班),還有一次她也忘了,“可能,就是心情不好吧。”如果你問她,她會在深思熟慮之後,這樣回答你。
第三,正是麥文傑最恐懼的一點,“太認真”。說得通俗點,如果她們喜歡你,哪怕你隻是對她們重複著20世紀90年代初瓊瑤劇裏的劇情,編個草戒指啥的,她們都能感動得比劇裏麵的女主角還誇張。她們對你,也是絕對地掏心掏肺,就算你問她家裏存折的密碼,也一定如實告訴你(隻要她愛你)。但是,掏心掏肺也是得有個限度的,如果你真把心和肺掏出來,還是有點瘮人的。
“這樣的女孩子,你不覺得,還挺可愛的嗎?”肖宇坐在沙發上,眨著他的大眼睛問麥文傑。
“哼。”麥文傑非常不屑地冷笑了一聲。
在他眼裏,這些在肖宇這樣的熱血青年眼裏的“可愛”,不過都歸結於一個字——“錢”。她離家出走,她和男友私奔,她不想上學,她曠課,是因為她永遠不會知道那種真正艱辛的日子,她的信用卡裏始終可以取出現金,不管她被丟在了哪裏,都有人把她找回來。無論她躲到哪裏,她都知道自己仍舊是主角。她任性,她不計後果,是因為她知道,根本不會有什麼後果,所有的問題,都有人會幫她一一解決。
不過,這些女孩,她們有和你不顧一切私奔的勇氣。同樣,她們也可以在恨你時,把你……這些麥文傑都很清楚,所以,當他看到赫小祺這樣的女孩時,無論對方有多漂亮,對他有多好,他感覺到的,隻有那一絲絲的不寒而栗,沒有其他任何感覺。
因為,他很清楚這個遊戲的規則,和自己將要付出的代價。
他和赫小祺的相遇是在飛機上,是的,他的很多故事,都發生在飛機上。
杭州飛往香港的航班,赫小祺隻是機上的一名普通乘客。當麥文傑在起飛前幫其他乘客放置行李的時候,赫小祺就注意到了他,在她眼裏,麥文傑的眼睛根本不是正常男人的眼睛,那眼睛裏分明藏著兩把匕首,危險卻又迷人。
那一刻,她確定,她喜歡上了他。
不必覺得突兀,對於赫小祺來說,愛情來得就是這樣毫無征兆,誰讓在她的世界觀裏,世界是按照她的劇本走的呢?
兩個小時的飛行裏,赫小祺一直在尋找機會。然而,飛行平穩,一切都沒什麼異常,她按了兩次呼喚鈴,可走過來的都是空姐。一個半小時過去,飛機馬上要開始下降了,趁著衛生間還沒有關閉之前,她從背包裏抽出一張綠茶味的濕紙巾,想去衛生間擦一擦臉。
略微顛簸的衛生間裏,她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發呆,她擰開水龍頭,擠了一點洗手液,剛把手伸到水盆裏,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機艙裏的衛生間空間很小,她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沒把頭摔進馬桶裏。
“小姐,抱歉……”赫小祺看到麥文傑尷尬地站在門口,“小姐你怎麼不鎖門……”她聽到麥文傑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她看到他有點不敢朝裏麵看的樣子。
“我沒脫褲子呢!”赫小祺大聲地朝麥文傑喊道。
在飛機即將著陸的前半個小時,赫小祺在機上鬧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原本隻是被衛生間的折疊門撞了一小下,但是,她作勢一倒,癱坐在了衛生間的地上。幾個空姐聞聲過來扶赫小祺,但是她撐起身子,一把抓住了麥文傑的手臂,然後裝作虛弱的樣子站了起來。
“我……我有點想吐。”她捂了捂額頭。
“你……你懷孕了?”詞窮的麥文傑,硬擠出這五個字。
飛機著陸在香港國際機場,赫小祺最後一個下機,她堵在門口不走,傲慢地對麥文傑說:“不行,你得請我吃飯。”麥文傑的旁邊,還站著其他幾個空姐,他有些尷尬。
“否則我就打電話投訴你!”
“好好好,等我下班再說。”他無奈地告訴了她手機號碼。
他們就這樣開始了約會。起初,麥文傑覺得和赫小祺的相處還不錯。況且赫小祺也算是美女中的美女,漸漸地,他也有點動心了。
他發現赫小祺有些“不正常”,是在他們相識半個月後。當時麥文傑在北京,赫小祺在杭州。當航班任務結束,麥文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酒店,他拿起手機,給赫小祺發了一條短信:我很想你。發這樣的信息給女生,對麥文傑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他甚至可以編輯好這樣的短信保存在模板裏,以便以後發短信方便些。
一般的情況都是,對方通常也會回複一個“我也想你”,或者加上一些愛心的符號。然而,那些女孩都不會知道,當麥文傑收到那些她們打滿花花綠綠表情符號的信息的時候,他隻是寂寞又冰冷地笑笑,然後合上手機,鑽進被窩裏呼呼大睡。她們不會懂,麥文傑隻是寂寞,隻是,很寂寞。
然而,赫小祺和那些女孩不同。
淩晨3點,麥文傑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努力地睜開眼睛,是赫小祺的來電。
“喂。”他有氣無力地接通了電話。
“你現在在哪個酒店?”赫小祺開門見山。
“怎麼了?大半夜的,還怕我在和別的女孩睡覺啊。”麥文傑扭開床頭櫃上的台燈,懶洋洋地說。
“少說廢話,快說,我在北京了。”
赫小祺的一句話,讓麥文傑困意全消。
那天,當赫小祺收到麥文傑“我很想你”的四個字短信後,立馬換好衣服,然後偷偷溜出她家的那棟大別墅。她家在郊區,她在空蕩蕩的馬路上等了好久才等到一輛出租車。然後,她搭上出租車,前往蕭山機場。然後,她買了一張,一個小時後起飛的,全價的飛機票,飛往北京。
“天哪,你肯定感動死了吧?”肖宇聽了赫小祺的壯烈事跡後,像一個少女一樣躺在床上嗲嗲地驚歎道。
“我的第一反應,幸好那天酒店裏沒有其他女生。第二,這他媽的是在演哪出戲啊!”
是的,對於麥文傑來說,隻有驚恐。或許他是有那麼一點點感動,但已經完全被驚恐給淹沒了。那一次赫小祺的突然出現,讓他意識到,赫小祺,是他的概念裏最不能“碰”的那類女孩。他沒有那個精力和能力去和赫小祺交往。
而且,他不想破壞“遊戲”的規則。
他做過一個噩夢,他被囚禁在一個黑漆漆的倉庫裏。赫小祺提著一盞昏黃的夜燈站在他的麵前,他的手腳都被綁在椅子上,他無力動彈。然後赫小祺就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然後輕輕地,不費吹灰之力地,一片一片地把他身上的肉都刮下來,邊刮還邊說:“你為什麼不愛我?你為什麼不愛我?”
當噩夢驚醒,麥文傑覺得,這完全可能會變成真的。
事實也正是如此,當麥文傑漸漸開始疏遠赫小祺之後,赫小祺反而變本加厲地以種種方式出現在他的生活裏,她似乎完全掌握了麥文傑的行程,包括他工作時住在哪個酒店,幾號回杭州,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算麥文傑搬了新的公寓,她也可以以一種完全嶄新的姿態出現在他麵前——他室友的同事。總之,她一定有辦法,把自己和麥文傑聯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