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我即試圖用自己的文字衝開覆蓋在曆史上的層層汙穢或金粉—後人強塗在“好人”身上的金粉,其實和覆蓋在“壞人”身上的汙穢一樣,都是對其本人和曆史原貌的一種汙損。總之,我是想盡量看清我感興趣的曆史人物的本來麵目與體態,再通過他們,了解一下他們那個時代的真相。
我對真相感興趣,並自信許多朋友像我一樣對曆史真相感興趣。於是,我開始有計劃地寫這本書。
我選了民國初期,亦即北洋政府時代,開始了我的“清汙工程”(前麵說了,洗去金粉也算是清汙)。我從一本本史料裏,找到九位我最感興趣的人—那會兒,我忘了“好人”和“壞人”的正統定位,然後,一個個地細讀他們。逐漸地,九位各有非凡魅力的故人從曆史屏幕的最黑處一個一個地顯示在我眼前,接受我的訪談。我至今都感到慶幸—我找對人了!
我用指尖在鍵盤上記下了與他們的長時間的交談。我從中國共產主義先驅李大釗先生開始,1999年底,我寫完李大釗。2000年,我寫了段祺瑞、袁世凱、黎元洪和楊度(其中幾篇,曾應邀在人民出版社的《人物》雜誌上發表)。2001年,我寫了吳佩孚。2002年,我寫了張作霖。至2003年“非典”肆行全國時,我安靜地寫了陳獨秀與章士釗。
九篇文章,不倫不類,既非人物傳記,亦非旅遊筆記。但每一篇,我都是認真寫的。我很想讓讀者朋友從這九篇文章中窺知一點那個時代的真模樣。
2004年1月,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北京貝貝特公司推出拙著;兩年後,又推出增訂版。2005年春,台灣遠流出版公司將拙著分上、下冊在海外出版發行。如果說數年前拙著在小的讀書圈裏稍有影響的話,那應該感謝優秀出版家劉瑞琳女士和她年輕的團隊。
八年前,鬧“非典”,我寫完這本書,便又回了懈怠狀態,除一本輕鬆的人文風景介紹《風流故居》外,再無寫作欲望。其間,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等多家出版社的朋友曾催促重出此書,均被我謝絕。不料,今夏,原先的報界朋友王小山轉身成為“鐵葫蘆圖書”當家人,逼我將此舊書通過他們團隊再交給讀者。時過八年,重溫舊作,實不忍卒讀!當初,對人物的研判、對史料的掌握、對讀者心理的拿捏、對出版標準的考量,都過於隨意。為不敷衍讀者,我隻能恭敬從命,用三個月的時間,重編了此書,故名“重編版”。
圖片自然也比上兩版豐富了不少。這些圖片,凡曆史照片,多是本人經年累積的;凡現實場景,則無一不是本人在各地親手拍攝的。如有讀者喜歡並留用這些圖片,謹請注明之。
全部文字與圖片編完後,自己掂掂,分量尚足,遂上繳作業,恭請讀者朋友們批閱吧!
我既非曆史學家,更非專業作家,我隻是一個旅人,一個有興趣跟著故人在故址上看故史的旅人。
謝謝朋友們!
李潔
2011年9月4日星期日
我也沒想到,《文武北洋》會一直有人讀。
我是一個喜歡尋找真實曆史境況的旅人。隻因怕那些荒塚一樣顏色的“真相”被時代的殘磚碎瓦所埋沒,所以,我大著膽子走進一條條被廢棄的巷子裏,推開那裏麵的每一扇虛掩著的舊日宅門,定睛搜看陰影裏的一切。
“真相”往往還斜懸在結滿蛛網的褐色的壁上。
我懷著敬畏之心描摹我所發現的東西,盡管我努力畫下的也許還不是真相,但至少比人雲亦雲的某些所謂的定論更接近本質。
我的行囊裏沒有來路不明的海外孤本,我的導遊圖全部是大陸公開出版發行的圖書。我把國家利益當成評判曆史巨子和曆史事件的唯一標準。我的直覺每每在史料與遺址的場景切換中得以印證。
我行,我記; 我思,我寫。開始是興致,後來是責任。每過一段時間,便有了講述的欲望。2004年1月版的《文武北洋》,就是一次話題比較集中的講述。
盡管我的“北洋觀”得到了一些有獨立思想的朋友的認可,但散落在各章節裏的不少謬誤每每讓我暗自汗顏。書出兩年,兩次加印,仍不能抹去很多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