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重返京城的楊度,這一次,還是沒被安排到他滿意的位子上。此時,他看不上眼的梁士詒已經是總統府秘書長,因事事要先經過梁某,他被人叫成了“二總統”。梁啟超也已經回國,內定要當財政總長。而楊度是內定的交通總長。交通部是北洋政府權力與實惠很大的一個部門,管著全國的路、電、郵、航,正可由楊氏實踐他的“金鐵主義”。不想老袁不願讓“不是自己人”的梁啟超把握財政大權(時梁為中國進步黨領袖),想來想去,隻給了梁氏一個司法總長的位子。財長一時無合適人選,便囑總理熊希齡自兼。如此一來,總理多坐了個總長的位子,大家就要挨個兒往後挪。結果,交通總長的交椅讓老資格的周自齊坐去了。老袁又授意讓楊度當教育總長。哪想到楊度竟嫌清水衙門有職無權,嘴唇一撇,對熊希齡說了句“本人幫忙不幫閑”,便拂袖而去。
“二次革命”被彈壓後,國民黨成了叛亂團體,被大總統下令取締。國會第一大黨的取締,直接導致國會癱瘓。老袁便另組“政治會議”以過渡。由是,機會之光又在楊度眼前閃了一下—老袁曾有意讓楊度擔任議長。但掂量來掂量去,最後還是把頭把交椅送給李鴻章的侄子李經羲去坐了—老袁更需要舊勢力的支持。楊度為總統府特派的八議員之一。五個月後,參政院成立,政治會議撤銷,楊度又被老袁指定為參政院參政。
其間,雖未做成大官,他卻甘心做了一回小官—“督辦漢口建築商場事宜”,此官隸屬農商部,臨時官差,隻半年,實在有些委屈他了。興許這與其“工商立國”的理想有關,他欣然南下。
這一年,他還做成了兩件好事,似應單獨說一說。
一是與主持湖南明德學堂的胡元倓等人代表湖南“育群學會”與美國雅禮會簽訂了一項協議,促成了後來著名的湘雅醫院的誕生;一是終於說動恩師王闓運離湘抵京出任國史館館長,半年後王夫子離職回籍,他則以副館長“護理”(代理)館長。
至民國四年(1915年),被七嘴八舌的議會政治弄得很鬱悶的袁世凱,不覺動了變更國體的邪念。“變更國體”是“恢複帝製”的客氣說法。是年元月,袁世凱長子袁克定在小湯山宴請梁啟超,楊度乃唯一作陪的人。席間,小袁大說共和製的缺點,隱隱表示出變更國體的意思。梁啟超當場表示反對,並於此宴後離職回了天津,直到袁死後才重返北京。而在場的楊度卻一下子摸準了袁氏父子的脈。
眼看著國事紛亂,“共和”失和,更不知伊於胡底,篤信君主立憲的楊度正著急呢,為“帝師”的使命感再一次把他發動起來了!開春,他即動筆寫就日後成為帝製派綱領性文件的《君憲救國論》,隻是憚於機會不成熟,沒敢拿出來發表。當年8月,機會來了,他從《亞細亞日報》上的一篇文章上看出端倪。該文作者為大總統的美國籍憲法顧問古德諾,題目是《共和與君主論》,作者洋洋灑灑寫了一通共和製與君主製的優劣,之後,明明白白地下了結論:
中國如用君主製,較共和製為宜。
不是老袁授意,一個外聘的洋策士敢公開這樣說?
當年同在王闓運門下就讀的夏壽田同學,時任大總統“內史”(秘書)。據說,夏告訴他,應該聯絡幾個人討論國體問題,即中國是否繼續走共和道路的大問題。
於是,在夏的陪同下,楊度到中南海覲見了大總統。
寒暄過後,他請示說,想組織一個專門機關以“研究國體問題”。
不料,此提議卻遭到大總統的製止:“不可!外人知我們關係,以為我所指使。”
這一下,楊度更有數了。領導說“不可”的原因,並不是這事根本做不得,而是怕外人懷疑是其授意!於是,他便放膽回答:
度主張君憲十有餘年,此時如辦君憲,度是最早之人,且有學術自由,大總統不必顧慮。
嗬嗬,老袁還顧慮什麼?隻說了句“你可與少侯等談談”後,便扯別的去了。
老袁說的少侯,即著名的革命黨人孫毓筠,少侯是其字,和楊度一樣,孫氏也是參政院參政。楊度找了他,還找了李燮和、胡瑛、劉師培三位在京的著名革命黨人,更拉來了名重海內外的總統府高級顧問嚴複老先生。楊度將這幾位有影響的人士拉在一起,一番籌劃後,在石駙馬大街(今宣武門內新文化街)的前清郡王府門外,赫然掛上了“籌安會事務所”的牌子。楊度自任理事長,恢複帝製後欲當首輔的政治野心昭然若揭。
籌安會的理事們很快寫出一批鼓吹帝製的文章發布於報章,其中最有分量的,即楊度前些日子寫好的那篇《君憲救國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