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茫茫煙蔓尋何處(7)(3 / 3)

皖係,直係,都成“黃土係”。

曲墓顯係近年新建的,從墓碑上看,是其子女集資重修的。原墓想必毀於“文革”。同是京西名人之墓,“破四舊”時,連附近的萬國公墓裏的中國共產主義先驅李大釗烈士的墓碑都被推翻了,何況一個軍閥的土丘?

打聽農人,吳佩孚墓何在?一位農人遙指村外路北。

我們複驅車橫穿公路,遠遠見荒野裏有一半圓形建築。

駛上一座入村的小橋,見兩位穿迷彩服的年輕士兵在壓腿彎腰自我操練,便問軍閥吳佩孚的墓是否田野中的那座大“饅頭”。軍人相視搖頭,說,聽說過吳佩孚的墓就在這一帶,但不知到底在哪兒,田裏的那個圓堆不是墓,是座老碉堡。

瞻前顧後,再無明顯土堆,唯那座“碉堡”似墓,複下路請教一位正在疏林裏耕作的老農。老農抬手一指那孤零零的圓物:那就是嘛!

果真是它!

一旦踏著軟軟的鬆土真的抵達吳佩孚墓下,我反倒有些踟躕了。這位民國英雄的歸宿雖不出意料的慘淡,但所見還是讓人略感酸楚——

半圓的鋼筋混凝土澆築的大墓沒有任何標識,更沒有名人之墓應有的一些附屬物(如圍牆,如鬆柏,如守墓的房屋),上部的表皮剝落得極為襤褸,下部幹脆全然裸露了,隻餘那些嶙峋的大石子兒在不停地硌眼;更驚心的是墓身上有兩處被鑿開的不規則的洞,如同兩隻被戳瞎了的眼窩在幽幽地瞪著世人。

我知道,這肯定是“文化大革命”的“豐功偉績”。在毀滅曆史方麵,史無前例的那場“大革命”是人類史上最徹底的一次文化大暴行。

我繞墓一周。北麵有兩扇水泥墓門,為粗壯的鐵箍所固定,門隙間有砸過的齒痕;其上,是一長桌狀水泥台,疑是當時的供台。我躍上台子,摸了摸早已涼透了的墓身,心裏越發冷了。墓南側有個更大的洞,大到足以讓我和同伴把頭伸進去看。隻是墓室裏太黑,得定一會兒睛後,才能看得清裏麵——

偌大的墓室裏空空如也,高曠的內壁上有幾行看不清的標語遺痕,再往下,一地亂石。沒有了棺槨。

冬日的太陽,早早地倦怠了,才下午三點多鍾,就懨懨地要回西山了。曠野風起,疏枝齊瑟。北麵是著名的玉泉山,那座有名的寶塔正無奈地瞅著我們幾個探墓者。從半個多世紀前吳佩孚被轟轟烈烈地送到這塊地上起,此塔就目睹了吳墓的滄桑。

當年,噩耗傳出冷清的什錦花園吳公館,北平的日本占領軍和漢奸政權立馬隆重祭奠了這位不肯屈就的大人物,甚至連侵華日軍最高司令官西尾壽造也參加了公祭儀式,而華北淪陷區的各省市三日之內均下半旗致哀。

吳佩孚之死,一直有三種說法。

一是被日本人害死說,這也是在大陸和台灣都被認同的一種說法。

一是被國民政府的特工人員投毒致死說,這是當時漢奸報紙上的說法。

還一種,即患牙病並發敗血症說,這是參與“吳佩孚工作”的日本高級間諜的說法。

乍看起來,後兩種說法也不無道理,因為蔣介石怕有影響的“舊人”與日本人合作,確有過此類“前科”——汪精衛逃到河內後,他即命令複興社特務處(即軍統局前身)的人員前往製裁過,隻因汪氏命大才僥幸苟活了下來;與吳佩孚一並被日本人考慮的前北京政府首任國務總理唐紹儀,也是剛剛與日本人在上海灘密晤後便被人槍殺的(可見戴笠先生也不是吃素的)。但明眼人都知道日本人的一貫把戲,十一年前的張作霖被關東軍炸死時,不也曾被日本人宣稱是“南方便衣隊”所為?所以,盡管後兩種猜測屬合理想象,但沒有誰會相信隻害了幾天牙病的吳大帥會壽終正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