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筆:九惜·一(1 / 3)

她是因為失足來到這裏的,失足從半山腰滾落,跌進水裏,然後以五六歲幼童的身體從另一個世界的一個水池裏醒來,緊跟著就被關了三天禁閉。

禁閉結束後許久她才知道造成這次禁閉的原因:不聽話!

當時,在那個不見光隻有通風口的地下室,三天,滿頭霧水的她除了想一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大部分時間都隻能強迫自己睡覺。

不知周遭情況,不知身處何地,不知如何回去的她很是惶惑。

被放出來後她才知道這是一個家族式的軍事化管理基地,並且,這個家族以“汪”為姓。

而她也知道了自己目前的名字:汪九惜。

汪家基地,她很容易聯想到了盜墓。但除了一個汪家之外她得不到任何可以佐證這個猜想的信息。

她又去過很多次那個深不見底的水池。或許,它並不能被稱作水池,她和這裏其他的人用它來練習遊泳、潛水以及水下搏鬥。

這裏開的課並不多,卻很雜,每天至少有一半的時間用來訓練,而且經常性組織時長不限的實戰訓練。

她覺得這裏的人都很是冷漠,卻不知緣由。

在這個情況不明,但明顯不是什麼好地方的基地待了十多天,因確定穿越而升起的新奇和興奮感被力度極強的訓練和懲罰磨滅,她開始想念現實,想念家人。

無休止的思念在心中發酵,沁骨入髓,逐漸難以控製。對家人的思念混著逃避目前處境的想法,她在訓練結束後偷偷摸去了那方水池——她在醫務室醒來以後,基地不再允許學員在訓練結束後去水池了。

那次,她鼓起勇氣,把自己完全淹沒在水池當中,窒息,痛苦,意識浸入黑暗。可她終究沒能回去,反使自己對水的恐懼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她不敢再把自己的身體或者麵部泡在水裏了。

但是,她的恐懼並不會讓她被特殊對待。不敢自己下水,自會有人幫她下水,至於幫法,教練心情好的時候把她拎起來扔下去,心情不好就踹下去。

好幾次險些淹死在水裏之後,她終於能克製住自己一入水就僵直到沒法動彈的四肢。當然,能取得這種成效,有多數原因得歸功於基地的管人方式。

他們管人的法子非常之簡單粗暴,手段有且不限於棍棒、禁閉、加練、禁食。

一段時間下來,她明確地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她開始準備逃離這裏,這個計劃很快被扼殺。她回不去,逃不走,便隻能跟著其他人一起訓練、學習。

對一些玄學性質的東西,她實在沒什麼天分,但是,學的差便會受罰,因此她隻能囫圇吞棗,強行記憶。

在第五年,她快十歲的時候,訓練內容裏增加了武器——刀具和槍。

形式多樣的開鋒刀具,拿在手裏讓人有一種興奮和緊張混雜的感覺。槍械大概有五種,至於那些外觀區別不是很大的槍械,請原諒一個非槍械愛好者的無知。

她開始學習與槍械有關的知識,開始練習射擊和搏擊,或許稱作搏殺更準確些,以那些刀具做武器,見血方止!

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這之後的實戰變成了會死人的實戰,她見過被打死的同伴,也差點被別人打死過。

一次瀕死反抗之際,她用自己選做常用槍械的手槍,在對手的心肺處開了個血洞。

其實,她原本瞄準的是他的心髒,五年多的訓練她清楚地知道那種情況之下什麼做法對自己最有利!

要不是那人反應快,要不是那人因能力而受基地關注,他會變成一具冷掉的屍體。

那次之後,由於身上有傷,很長一段時間的實訓裏,她的攻擊方式不再隻是刃戰肉搏,她開始用槍,開始偷襲,開始追求速戰速決。這段時間的經曆和行為很輕易影響到了她,她開始習慣用自己不喜歡卻高效省力的方式解決問題。

她原本是這裏大多數人都樂意麵對的角色,因為以她為主的戰鬥,不論輸贏,很少危及對手性命,有時候連血都見的不多。可現在,不論實力高低,與她對上,最少一個血窟窿,後邊是死是活全憑實力運氣。

自從換了手段之後,她便不再關注那些與她對上過的人。雖然她並沒有當場弄死他們,但帶著傷的人在後續的實訓當中除了撞大運的和一些手段高明的,其他人會有什麼結果並不難猜。

不去關注他們的身影,也不去細想那結果,這樣她才能告訴自己:他們的死亡與我無關!

隻是,這樣的暗示也無法讓她完全脫離噩夢的糾纏,午夜夢回,她眼前永遠是無盡的血色,鼻尖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持續的質量極差的睡眠使得她開始頭疼,起先她還會自己調整調整,到後來,她開始享受這時不時發作的疼痛,她把它當作一種懲罰,當作,活著的證明!

她厭惡那些手段,厭惡使用這些手段的自己,卻持續使用著那些高效的解決方法。

不直接致人死亡,是她給自己定下的唯一底線。

如此一年,一次實訓中,一個意外,她槍裏的子彈掠過目標腰腹的皮膚,穿透了他身後舉槍半蹲著的身影。

子彈沒入顱骨,血色炸開,那人當場死亡。

這是她親手殺死的第一個人!

她呆立原地,但除此之外並無其他感覺。想象中的驚懼惶恐,惡心反胃都沒有出現!

活下來的那個人並沒有發現她的異常,他很快退走,並為自己逃過一劫而感到慶幸。

她在原地待了一會,隨即退後幾步,轉身離開。在另一處,她靜靜看著基地的工作人員拖走了那個男生的屍體,隻留下地麵上一灘血。

她盯著那灘血跡,隻覺今天看到的血格外的紅,刺的她眼睛生疼。

她為自己的反應和表現感到困惑和惶恐,心底一片寒涼,她如此問自己:殺了人怎麼還能這麼平靜?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怎麼就變得這麼冷血了?我還是我嗎?我,還有救嗎?

但很快,她知道了,她並不是無動於衷。

夜深人靜,墜入夢中的九惜發現自己落進了一方血池。粘稠溫熱,沒有邊際,紅到發暗的血色裏她一人獨立。

她站在血池裏,卻突覺有人抓住了她的腳踝,不等她低頭去看,她的小腿處又多了一隻手,隨即,一雙,兩雙……

她想甩開他們抽腿出來,可是,那些手卻似長在了她腿上一般,紋絲不動!

扒在她腿上的手越來越多,他們開始順著她的腿往上爬,似是想要脫離這片血池。可他們實在太多太沉,反拽的她往血池深處沉去。

血色沒頂,她看到了血池之下那些抓著她四肢的手掌的主人,最先入眼的就是那個被洞穿腦袋死去的名叫汪宇的男生!

在他之後,是無數熟悉但消失許久的麵孔!

窒息感來的猝不及防,九惜下意識張口,可是沒有一絲新鮮空氣湧進胸腔!

她覺得的自己跌進了水裏,熟悉且痛苦的感覺瞬間將她淹沒。

要死了嗎?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去了?我這樣回去,爸媽還能認得我嗎?

我真的,還回的去嗎?

她不再掙紮,感受著越來越深的痛苦,任由那一雙雙手把她拉進滿是血色的深淵。

叮鈴鈴——

刺耳的鈴聲鑽入耳中,九惜驟然驚醒。她止不住地喘息,腦中鈍痛,額間冷汗直流,片刻後,她嘴角掛起一絲笑來,眼裏滿是自嘲。

原來並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可是……真是虛偽,真是惡心!

她下床,穿衣、收拾床鋪,進行過無數次的動作迅速且機械。

當手指觸到放在桌麵上的手槍時,她再度呆住。

就是它,殺了人!

鬼使神差的,她拿起了那把槍,埋在心底的那個極端念頭冒了出來。她舉槍,手指即將叩下去的瞬間,宿舍的門被人踹開。

“汪九惜,還不集合……你在幹什麼!”

一股極大的力道撞在她臉上,握槍的右手傳來劇痛,手裏的槍被人卸走。

九惜這時才回過神來,她有些恍惚地轉過腦袋,去看押著她的人,熟悉的臉,是基地的教練,那個喜歡踹她下水的教練。

她被帶到了一個病房,見了一個心理醫生,醫生問了她很多東西,隻是她懶得說話,在拿到了一些藥之後,她被放走,去參加訓練。

不知道基地的教官們做了什麼決定,她被繳走的手槍很快回到了她手裏。她照常上課,照常訓練,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

但她知道她自己變了,變得有些瘋狂。

她後來有嚐試過自殺,冰涼的槍口抵在額角,手指扣住扳機。隻要稍稍用點力,槍膛裏飛出的子彈便能穿透顱骨,一切就都結束了。可是,身體好像被槍口散出的涼意凍凝了一樣,手指僵住,半邊身子發木,全身發涼,心髒又跳的擂鼓一般。

那一槍,終是沒打下去,一分鍾時間,槍沒打響,倒出了一身冷汗。

她沒再進行過自殺,實訓也以基地配發的軍刀為主要武器,每每都是搏命之態,那種近乎瘋狂的拚殺能讓她暫時忘卻一切。

她發現,自己內心深處是期待這裏有人能結束自己的。

實訓中死一個人,很正常!

但是她又不甘心,或者說害怕自己被解決掉。抱著這種自相矛盾的心態,她開始賭命,開始沉迷於那些充斥著血腥和瘋狂的搏殺。

隻是,不要命的人總是不容易死的。所以,結果便是,她不要命的名聲在基地傳的人盡皆知,而她自己仍舊活在矛盾當中。

逐漸的,她擁有了一個外號,他們叫她——瘋九!

擁有著“瘋九”稱號的她懷著兩種極端的心思,一直闖到了訓練第二名。

排在她前邊的人叫汪程,是那個險些殺了她卻沒有再次對上過的男生。

她曾無數次期待和汪程的相遇,但一直沒能如願。

一邊畏懼死亡,一邊期待死亡;本身討厭血腥,卻又享受身處血腥的感覺。

這樣的生活,這樣的自己都讓她本能覺得厭惡,但是,這麼長時間下來,期待死亡和品嚐血腥對她而言已然和毒品對癮君子相似了——雖知不該卻欲罷不能!

在這裏,所有的一切都隻能靠自己。壓抑沉默之下,這些情緒會發酵成什麼樣,誰也不知道。

以前集合時,看著這一群不知道什麼叫團結互助、合作共贏,卻一直處於競爭敵對狀態,且經常見血甚至殺人的小孩,九惜總會在腦中想像他們最終的樣子,如今看來……嗬,連同現在的自己在內,不過一群冷漠瘋狂、沒有三觀的工具而已!

在她十七歲多的時候,開始有人帶著她和其他活下來的人下墓,並講解遇到的問題。

事實證明,這裏的墓還挺正常的,主要的問題就是通風不好導致氧氣不足,或是內有沼氣,遇到的機關就是機努、水銀池、連環翻板等。最危險的一次是碰了個積沙墓,埋掉了十來個,她跟著個不合群的領頭走的另一處,出去以後才知道那邊兩個小隊全軍覆沒。

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她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當時要是跟著那兩個小隊就好了!

在這具身體快十九歲時,九惜接到了基地給的任務——殺人!

看到這兩個字時,她心裏毫無波瀾,十幾年時間,她覺得自己變的和這裏其他人沒什麼區別了,一樣的冷漠,一樣的瘋狂。

她拿到的這第一個任務是和同訓的三個人去墨脫殺一個人。

命令之後到手的是目標的詳細信息,詳細到什麼程度呢,與目標有關係的人、同與目標有關係的人有關係的人,不論死活,最低配置一張照片!

任務編號:1312

目標姓名:無邪

無邪,這名字使得一個早被她拋於腦後的猜想和她塵封已久的記憶重新浮現。

十多年時間,不是自己親身經曆,又沒有刻意回顧,那些故事的情節已然斷續模糊,能記起來的似乎隻有幾個人名和一些似是而非的詞句了!

九惜翻看接收到的文件和視頻名稱,第一個:無邪。

接下來單列出了幾個,張啟靈打頭,緊跟著有:董燦,張海客,張海琪,張海鹽,張海蝦,張千軍萬馬……

接著混搭,兩個大類,一活一死。

黑瞎子,王胖子,解雨臣,霍秀秀,吳三省,解連環,吳二白,吳一窮……白蛇,坎肩,王盟……

潘子,阿寧,霍仙姑,裘德考……

一大堆,好幾百個名字,九惜還記得的寥寥無幾,她覺得這個配置屬實沒有必要,數百個人的信息碼過來,鬼能記得住!

單那照片都看不來!

九惜挑著姓張的和一些還有些記憶的名字簡單看了看。途中一時興起篩出來了幾張角度不錯的帥哥照片做了個桌麵。

晚間,看著那些帥哥,她忍不住熬著夜,把那資料齊齊翻了一遍,不得不說,驚喜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