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酒,外頭有些冷,叫其餘眾人散了,賈母便讓大家挪進裏麵暖閣裏。
一個長桌子,大家夥兒全圍坐在一起,各色吃食也擺滿了一整桌。
眾人擊鼓傳花,傳到誰誰說笑話。
賈母先說了一個,暗罵王熙鳳是喝了猴尿的,當然不是真的罵,是因為賈母和王熙鳳的關係確實好,所以拿她開玩笑。
王寶玉又說了一個,“富翁有個兒子,老大不小了,還不識字。於是給兒子聘了個老師。老師從最簡單的開始教:“一”字是一畫,“二”字是二畫,“三”字是三畫。兒子樂壞了,把筆一扔:“爹,我已經完全掌握文字的內涵了,還用老師幹啥!”富翁大喜,辭去了老師。一日,富翁想請一個姓萬的朋友來喝酒,讓兒子代寫請帖。從清晨等到中午,還不見寫成,便去找兒子。隻見兒子一邊奮筆疾書,一邊罵罵咧咧:“半天才寫了五百畫!姓什麼不好,可他偏偏姓萬!”
大夥兒聽完都笑了一陣。
隨後王熙鳳又說了兩個笑話,不說多好笑,甚至沒有平時的隨口兩句粗話來得可樂。
王寶玉覺得王熙鳳說這兩個笑話是意有所指,賈府這樣的情況,已經由盛轉衰,王熙鳳作為內府大管家奶奶,估計是不怎麼笑得出來了。
看小廝們放了煙火,就漸漸散了。
不幾日,宮裏傳出消息來, 且說元宵已過,隻因當今以孝治天下,目下宮中有一位太妃欠安,故各嬪妃皆為之減膳謝妝,不獨不能省親,亦且將宴樂俱免。
王寶玉穿上披風,前往忠順王府問安。
忠順王已經進宮陪侍老太妃了,王寶玉沒見到,跟長史官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便匆匆趕回賈府。
這一月,出門的時間已經用盡,隻能老老實實待在賈府裏了。
又過了幾日,下人來稟告,王熙鳳小月了。
王寶玉急忙趕到王熙鳳院子裏探望,此時平兒,豐兒都陪護在床邊上。
王寶玉親自接過碗,給王熙鳳喂藥。
王熙鳳一看到了王寶玉來,眼眶裏的淚水便止不住地順著眼角往下流,打濕了枕頭。
“是個男胎,我聽太醫們說了。”王寶玉也忍不住流淚。
“都怪我,是我沒有聽你的勸告,命裏沒有了這個兒子。”王熙鳳受的打擊很大,這是個已經成型的男胎,而且平日裏太醫請脈都是十分健康的。
這一次年關,雖然王寶玉一直在這裏幫忙,但是王熙鳳還是因為過度勞累,導致了流產。
事後王熙鳳懊悔不已,一旦生下男孩,那麼她將來的地位將無可撼動。
姐弟倆一直抹眼淚,平兒和豐兒也在一旁流淚不止。
好說歹說,王熙鳳才把藥喝了。
王寶玉又拿了拜帖去請了之前為秦可卿調理身子的張友士,來給王熙鳳調理身子。
一邊又使人往自己那裏去了一大堆補身子的藥材。
王熙鳳小月以後,落下了病根,落紅之症持續了很久未見好轉。
張友士請完脈也是眉頭緊皺。
賈璉和王寶玉都在一旁坐著,張友士隔著帳子給王熙鳳把完脈,歎了口氣。
兩人陪著張大夫往外頭走。
張友士向賈璉拱了拱手,然後尊敬地向王寶玉行了一禮。
“先生,我家姐姐的病症可要緊?”王寶玉十分焦急。
“前日幾位太醫已經為盡力二奶奶調養了,晚生也隻能開些補氣血的藥錦上添花。”
張友士再並不多言,隻留了藥方,囑咐每日按時煎藥服下,便告辭離開了。
王寶玉命小廝好生送張友士出去。
賈璉麵上擔憂,但是內心裏並不怎麼掛心,隻是當著王寶玉的麵做做樣子,也想乘機和王寶玉修複修複關係。
王寶玉懶得搭理賈璉,轉身進屋去看王熙鳳去了。
賈璉也隻得訕訕離開。
王熙鳳一臥床便是一個多月,王寶玉好歹不再叫她管事,平兒有事都隻能等王寶玉走了才偷偷回王熙鳳。
王熙鳳要養病,事情都壓在了王夫人一個人身上,如同折了一條臂膀。
王夫人有外頭的大事情,便自己拿主意,裏麵瑣碎的小事情,便讓李紈,探春協理管家,又請了薛寶釵進來幫襯。
王寶玉聽聞,也是連連搖頭,賈府真的是沒個頂事的人,鳳姐姐倒了,居然再沒個人能挑大梁。
這幾日暖香塢裏也不好,林黛玉和史湘雲晚上都染了風寒,王寶玉又得顧著一個姐姐,兩個妹妹,更是沒空出門了。
那邊的下人們本來以為王熙鳳病倒了,這陣子就可以舒服了。
沒想到李紈,探春和薛寶釵三人卻十分嚴謹認真,絲毫不馬虎,反而比王熙鳳在的時候更嚴苛了。
眾人先聽見李紈獨辦,各各心中暗喜,以為李紈素日原是個“佛爺”,厚道多恩無罰的,自然比王熙鳳好搪塞。
便添了一個探春,也都想著不過是個未出閨閣的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王熙鳳前更懈怠了許多。
隻三四日後,幾件事過手,漸覺探春精細處不讓王熙鳳,隻不過是言語安靜,性情和順而已。
可巧連日有王公侯伯世襲官員十幾處,皆係榮寧非親即友或世交之家,或有升遷,或有黜降,或有婚喪紅白等事,王夫人賀吊迎送,應酬不暇,前邊更無人。
李紈和探春二人便一日皆在廳上起坐,薛寶釵便一日在上房監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於夜間針線暇時,臨寢之先,坐了小轎帶領園中上夜人等各處巡察一次。
李紈,探春和薛寶釵三人如此一理事,更覺比王熙鳳當差時倒更謹慎了些。
因而裏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說:“剛剛的倒了一個巡海夜叉,又添了三個鎮山太歲,越性連夜裏偷著吃酒玩的工夫都沒了。”
王寶玉知道最近府裏風言風語頗多,知道許多人都想要找點事情為難她們。
李紈,探春和薛寶釵說是三個人共同協理,實際上壓力全在探春一個人身上。
李紈一味地隻會做老好人,向來誰都不得罪,因為李紈書寡嫂,在賈府裏隻有唯一一個任務,就是顧好賈蘭的教育。
李紈攢下來的銀子,和省下來的東西,全是給賈蘭的,所以平時李紈也不管外頭的事情多麼多麼風吹雨打的。
薛寶釵更是個客人,加上事不關己絕不開口,拿定主意就不言語。
所以如今賈府的改革全靠探春一個人。
看來看去,王寶玉覺得還是隻有自己去給探春做主心骨。
不然就是探春想要做些什麼,也是壓力重重。
王寶玉沒心思給賈府改革時弊什麼的,他隻是不想探春受委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