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爻停駐在斑駁的月色中,他凝望某方星鬥交彙,一條銀帶子劃開夜水,涼涼的。

他收到一封家書,上麵簪花小楷,寫的明了,吾兄親啟。

是那位庶妹寄來的,從深宮送一封家書可不容易,想來是有正經事。

他是如此想的,可其中的內容無不繾綣,饒是初出茅廬的小將軍也羞紅了臉頰,可不一會兒,盛昭爻又白了臉色,嘴唇抿成一道緊繃的弦。

四四方方的牆圍成的府已然很大,盛昭爻尚且覺得窒息壓抑,那麼深宮裏的紅牆呢?他又失魂落魄起來,感傷從不是女子獨有的情緒,盛昭爻撕碎那封信,將碎屑揚起,晚風也應景徐徐,漂泊的信複又流亡。

盛昭爻枕著入戶的月色,流雲涓涓,他想著,自己應該去宮中一趟,對,就明日。

宮中石榴花開得豔豔,一隻鴉撲棱著,忒兒——一聲竄上天去。

宜美人,靜女其姝,靜女其孌;蘭草清苦,仙姿如是。

她轉動一支釵,流蘇似的石榴籽一串串的,紅石榴石泛起華光,仿若轉瞬墜進深夜的閃爍星子。

石榴多子,寓意甚好。她撫住躁熱的心口,暗暗啐罵。這是帝王賞的,寵愛也是伴著這些物什來的,她得的多了,禍事也來得快了。

盛昭月捏著帕子,拭淨淚暈了的胭脂,膩子很香,香的她嘔了幾口,涎水浸了衣襟,臢得人難受。

“宜主兒,陛下今晚歇張美人那兒了。”阿綠俯身說,示意讓她早些歇息,不必再等了。

她本就不願等的,都是規矩約束著,攏好盈風的寬大袖口,盛昭月慢條斯理坐起身子,將釵子拋卻石階青苔處,把扇的阿綠搭上手,蓮步輕移,香漫水殿暗生風。

澄澈晴空高懸一輪梧桐月,脈脈情意暗潮浮動,琉璃瓶中插的幾株蕪雜桃枝已枯死了,人間四月芳菲盡,唯有山腳大林寺種的桃樹還開著,隻是折的這幾株已是最後的,再沒有了。

可那封信沒有夾雜的桃花瓣,因為她知道,那個人總是不解風情,給了也算白給。

沐浴的溫池粼粼,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裏,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水波灩灩,撒滿去年九月采摘曬幹的金桂,芬芳馥鬱。

“阿綠,明日去宣政殿瞧瞧,下朝或許遇得見…呢?”盛昭月隻說了這一句,呢喃之語,仿佛唏噓的夢囈。

羅帳繡滿了桃花菊,幽香卻縈繞不到鼻尖,也不知繡給誰看的,巧奪天工的手藝倒叫她這樣的俗人看了去,真令那位感到惋惜。錦衾漸暖,暮春的綿雨細細,長夜便不覺難熬。

她不想和宮中的女子爭寵,美人的位子恰如其分,不高也算不得太低,家族榮辱不該僅壓在自己身上,位高權重卻沒有與之相稱的才能,盛極必衰是自然的,父親也該曉得伴君如伴虎,獨善其身已然耗盡心力,切莫強求太多。

這般琢磨著,盛昭月的意識也逐漸模糊了。

今夜她什麼都未夢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