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他眼神的瞬間,溫栗什麼都明白了。

她怎麼可以忘記,當年那個名不經傳的盛家小姐,那位自打進宮便獨得恩寵無限最終卻身隕的美人。

他看她的眼神分明不清白。

但,無妨。

溫栗抑製唇齒間的寒顫,閉眼平息心頭油然而生的一抹難過,幸好自己還未將真心交付,這種情緒轉瞬即逝。從此不再奢望,不是自己的總歸不屬於自己,以後‘相敬如賓’也好。

她睜開眼,褪去了青澀靦腆,對著名義上的夫君笑顏如花。

-

殷芾棠並非事事不好。除開感情上的不專一,他簡直對溫栗有求必應,百依百順,隻要她往東,他絕不往西,府內不論大小事都一律她拿主意。

如果能夠一直這樣相互扶持下去,即便無情愛,也未嚐不可。不過萬事總有例外,溫栗輕輕避開杯中水麵漂浮的茶沫,她細細聽著下人彙報殷芾棠的一言一行。

他強買了個戲子,在外頭置院豢養了起來。

至於為何說‘強’,是因為那個小戲子根本就不願意從他,戲班子的又怎會甘心白送一顆搖錢樹,說什麼也不肯賣,殷芾棠無法了,虧得拿出身份來壓,若不然那戲班主斷不肯放人。

人是私底下接的,畢竟人言可畏,至少沒作出多大禍來。溫栗並不覺得他會做出那等偷養外室的行徑,殷芾棠的為人她比誰都清楚,絕非是個表裏不一的偽君子。

若喜歡,任他去也不妨事。

至此,她也不再關注殷芾棠的任何行蹤。

-

此後幾月,她能明顯感覺到殷芾棠的神色好上許多,不再成天以麻木粉飾自身情緒,他會笑、會任性、會賭氣、會懊惱……越來越像記憶中的那個少年。

說不妒忌是假的,溫栗自認琴棋書畫不遜一介下九流的伶仃,如何討不得夫君的歡心?

溫栗眼見殷芾棠回府的時辰愈來愈晚,心中愈發患得患失,倘若有天他不再歸家,她該如何自處?

或許是時候去拜訪一番,她早該這麼做了。轎輦上,溫栗如坐針氈,一絲不安縈繞在心頭,她派人打聽了殷芾棠在外置辦的那戶宅院,特地挑了個他出門辦事的日子,一大早梳妝打扮預備前往,即將臨近,卻油然生起一股退意。

住宅坐落甚是偏僻,周圍栽的全是墨君竹,霎是陰涼,囿於此地太過淒清,不宜久居,鮮少有人踏足。

若不是真有依傍,溫栗根本不會想到眼前這座宅院裏竟還養著一位伶人,距城郊外四百餘裏,實在不通人煙,光是車馬代行都需花上一個時辰,困在裏頭便如墜蛛網,雖是無人看守,可此處地勢錯綜複雜,即使逃出,沒有專人指引則會迅速迷失方向,甚至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屍骨。

究竟怨恨到了哪種境地,要如此作踐一個清白無辜的好人?叫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是何等偏執。

溫栗心下一驚,麵上仍是冷然,叫下人去敲問,卻不想竟是開著的,陳舊褪漆的朱門吱呀作響,掀開一扇裏頭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