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嫡女有什麼好?夫家不可自選,生來便是拉攏政黨的棋子。
溫栗從小便被教導,女子無才便是德,沒有驚世絕材那麼品行端正也是極好的,至少要占其一,才不辱沒高門貴戶的名聲。她深知自己生於朱門,以後必要承權貴之責,即不甘困於深院,也並不自怨自艾,如此個人也算不負家族養育之恩。
殷家才俊,門當戶對。
況且那人,她此前是見過的。
溫栗還未及笄那會兒,最是好繡山水鳥石,丫鬟婆子們買的線團顏色不正,隔段時間她會悄悄自己出府去買,也正是那時遇見了打馬過市的殷二少爺,他騎得很快,抓韁繩踩馬鐙,一邊頑笑一邊喊擋路的人閃開,許是後頭有人追,少年不時便側過身去瞧,差點撞到剛出成衣鋪買完線的溫栗。
一堆絲線絨團蘋果似的骨碌碌掉的到處都是,她也受驚嚇地跌倒在地,半天站不起身,避無可避,幸虧他反應敏捷,及時拉住了韁繩,馬兒頃刻抬起前蹄,起揚嘶鳴。
似乎知道自己闖禍了,他著急忙慌下馬,快步前來扶她,眼中滿是擔憂驚慌,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的禮節,仔細打量女子是否受傷,舉措粗魯倒讓溫栗有些羞赧,盡管心有餘悸,腿有些許打顫,承蒙攙扶,半個身子歪倒在他懷裏,借力站起。
少年摟著她,極盡溫和地安撫,溫栗紅著臉兒不好意思地退了出去,他撓了撓頭,幫她撿掉落在地的線球,狼狽的模樣令她忍俊不禁。
追他的人趕了上來,是盛家那位剛認完親的小姐,見此情景不由分說也猜到大半,也幫著撿那些七零八落四散開的線團,一邊撿一邊捶打少年,“叫你騎那麼快,活該作死!幸好沒把人撞壞,若不然教阿兄來贖人罷。”
少年也不分辯,任由她打罵,兩人不消片刻便將東西攏完了遞給溫栗,少女充滿歉意地向她懇求原諒,還拉上一旁被訓得悶頭不敢吭聲的少年。溫栗淺淺低笑,自不會抓著他的痛點再戳,也無須銀錢了事,隻幫襯著抱些多的送她一齊回府便可。
她由少女帶著,青驄溫順聽話,走的穩穩當當,許是怕溫栗驚擾,她騎的很慢,一邊安慰一邊叫人抱緊些,溫栗半倚在少女背上,湊近了便嗅到一絲馨香,甜沁沁的,與少女本人別無二致,她下意識摟緊了些。
送過後,溫栗便目送他二人離開。
府裏人都不曉此事,她也未曾提起,此後再無交集。
直至父母敲定婚約,得知對方是殷家二少爺,她才恍然記起,當年驚鴻一麵竟牽惹出如今這段姻緣。
溫栗也曾幻想期待新婚燕爾的舉案齊眉,誠然她的慶幸並非作假,甚至沾沾自喜認為兩人命中注定,可惜忘了,她與他也隻堪堪見過一麵。
再次見到,便是在大婚當日。
他輕輕牽起溫栗的手,將她攬入懷中,就像初次見麵那樣,溫暖安定。
可當她含羞帶怯,終於鼓足勇氣抬眼去瞧站在跟前的夫君時,頃刻如墜冰窖。
他的眼神陌生而冰冷,沒有柔情,沒有愛意,裏麵什麼都沒有,隻剩一副空洞洞的漆黑眼珠,呆滯木然地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