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撿回來的女子倒不怎麼不吃不喝,心態平穩樂觀,每日不是到處瞧新鮮,就是侍弄些花花草草,好不閑情逸致,儼然當作主人自處了。琉洇其實並沒有很想知曉她的名字,耐不住人家主動提起,他還是記住了。
華陰。
哼,聽著就像是個短命的。
本來想著不管不顧,直接放養,那人受不了總會自己走的,沒想到她適應得這麼快,意外打亂了他的計劃。
當時擄她回來不過是為了雲朵兒,比起從小養到大的信鴉,一個女子算不得什麼,喜歡就帶回來,順手的事。
更何況,他還不至於養不起一個人,隻要安分守己,她愛待在哪裏待便待罷,琉洇也做不出趕人的舉動。
可她腦子裏大抵沒有男女大防的概念,也不怕他,一味拽住少年的衣袖朝從未見過的稀異植株絮叨,問東問西,嘰嘰喳喳的,吵得人心煩。
“你就這麼不想出去?”琉洇歪頭哂笑。
華陰手指靈巧地勾拉細竹條編織花環,聞言訝然瞧他,“你會讓我走?”
少年舒懶倚在一株青竹上,沒有束發,幾縷青絲垂纏在肩頭,恰好遮住他鳳眼中泛漾的輕蔑之色,“你若肯求,也不是不行。”
女子的注意力被空中隱隱浮動的束腰綢帶吸引,隨之移目,隻見其主人一身銀白,站在滿眼蒼綠裏格外醒目,腹誹美色誤人,好脾氣笑眯眯回應,“下輩子罷。”
他冷哼一聲,不再理她。
華陰見好就收,拿起邊上的剪子裁去多餘的枝椏,編好的花環細巧別致,隻有拇指大小,她仰頭招來停在簷角尖探看的信鴉,雲朵兒撲棱扇翅乖巧下地待在一旁,不解其動作,小小的腦袋來回轉動,稍頃便被戴上了一隻花環。
“你瞧,”她攤開手心,雲朵兒左右端量幾番便自覺跳了進去,華陰沒有抬頭,言似嬌嗔,“你的主人可不待見我呢。”
黑鴉歪頭,小如米粒的瞳孔充滿迷茫懵懂,對眼前這位性情溫良的女子所說似懂非懂。
琉洇冷唇薄齒,不是理論不過,然而最厭口舌之爭,遂不願在這兒受氣,輕蹙眉峰便轉身離開了。
女子指尖點了點鴉頭,又將它往前攏了攏,“快走罷,別叫他等久了。”
鴉雀亦飛走,唯留她一人獨坐竹院裏。
華陰知道,他或許又有任務了。
可惜再次剩下了她一個……沒了鳥類翱至天際的破空聲,也沒了人居住的氣息,除開秋風颯颯穿林打葉,拂過耳畔卻無法常伴她身,四邊幽深冷清,略感寂寥。
女子望著臨風頻飛的發絲出神,不知在想些甚麼。
今日起早了些,方才與他拌嘴還不覺得,如今閑下來了困意不免也湧了上來,她打了個哈欠,舒展雙臂順勢往後一躺,倒在竹院外的梨花木長廊上,竹葉四落,秋日風冷,草木隨之凋敗,一枯一榮皆由不得自身,枝葉紛披掩映中,女子抬手遮住容顏,不再睜眼。
庾信的《枯樹賦》中,有這麼一句:紛披草樹,散亂煙霞。
大抵便是如此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