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之劍出生於七十年代初的江北農村,自打睜開眼看到的都是大寫的“窮”。
因為窮,人活得就憋屈。
生產隊裏分“落秧瓜”(最後一茬品相極差的瓜),隊長伍德子給自己家分的時候不但筐裏淨是沒長熟的苦瓜蛋子,還把秤杆子壓得幾乎吊不住秤砣。
母親剛想訥訥說些什麼,旁邊撿瓜的伍德子女人惡狠狠地一瞪三角眼:“要不要?不要連這也沒有了!”
輪到村西頭死了男人的蒙翠花,伍德子女人雖然眼裏閃著不善,但看著伍德子看著自己的狠辣和瞅向這個寡婦的柔情,還是挑著熟透的、大個的滿滿撿了一籃子。
眾目睽睽之下,伍德子趁著遞籃子的功夫,不但摸了翠花嬸子的手,還順勢在她隻穿著薄衫的腰裏揉了一把:“弟妹,我弟走了,今天晚上我去你家幫你幹活啊。”
蒙翠花臉上不悲不喜、不嗔不怒,低著頭吃力地蒯著藍子走了。
她能怎麼樣?家裏男人沒了,她一個女人家看了孩子就掙不了工分,沒工分就分不了糧,人家好歹還有公婆,自己除了埋在土裏的死鬼男人,什麼都沒有了。
晚上他來,來就來吧,在活著麵前,名聲、臉皮啥都不重要。
秦之劍不懂:大晚上幹活,還得點燈,煤油多金貴啊?
所有人都怕伍德子,包括小時候的秦之劍。
比雞蛋大些的苦瓜蛋子被秦起華一個一個削了皮、去了瓤,又用井水清洗了,撒上粗鹽製成“鹹菜”,秦之劍和弟弟妹妹蹲在那裏眼巴巴地瞅著,就盼著筐裏能有一個那怕是“八成熟”的,讓他們姊妹三個吃上一口真正的甜瓜。
可讓他們失望的是,一個都沒有,每一個瓜蛋子都是苦的,那種苦味從這個時候一直嵌在秦之劍的記憶裏,怎麼也抹不掉。
稍大一些,秦之劍懂了晚上伍德子在翠花嬸子家“幹的什麼活”,也懂了翠花嬸子的苦。
2.
小學沒上完,到了五年級的時候,因為下麵的弟弟和妹妹也該入學了,家裏連三塊錢的學費和書本費都給他交不起了,說實話,他也沒心思讀下去了。
這個家太窮,日子過得太憋屈了。
小學輟學那一年,秦之劍謀劃了一場“捉奸”大戲。
這麼多年裏,伍德子一直和蒙翠花明鋪暗蓋,他知道翠花嬸子是為生活所迫自願當“破鞋”,可秦之劍什麼都顧不得了,收拾了伍德子,翠花嬸子也算解脫了吧。
又是夏天,又是夜晚。
秦之劍早早躲在蒙翠花嬸子家附近的草垛裏,從麥草縫隙等著看“好戲”。
他知道今天伍德子要來蒙翠花這裏,一大早,他從再也用不著的作業本上撕下一頁,用鉛筆寫了一封匿名舉報信送給了公社看大門的老頭:“大爺,我是胡家莊的,這裏有一封信麻煩您給派出所的靳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