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蕙回到北堰稍,自然先去給田奶奶侯嬸田叔拜年,給田奶奶帶去一斤紅糖,田叔兩包東海香煙,又從上衣棉衣口袋裏掏出一把糖果,遞給侯嬸說,帶幾個小糖給小到子吃吧,然後拿著侯嬸的手放到她手心裏。田奶奶一家人都很高興。侯嬸說中午正好就在這邊吃個便飯吧,柳如蕙謝過,就和存姐大榮小珍三姐妹一起說說笑笑一番,不在話下。
下午隊裏出工也很輕鬆,隨便到田裏象征性的翻幾鍬土就散了。放工後柳如蕙燒了一點開水馬虎地就下早上帶來的油餅,看看天色尚早,就揣起香煙像串門似的來到鄭隊長家。鄭傳財一家也剛丟晚飯碗,隊長老婆包彩菊正在收拾飯桌。柳如蕙進門喊隊長好,包彩菊一回頭柳如蕙順口笑著喊聲包嬸。屋裏高高矮矮幾個小孩衝著她看新鮮,鄭隊長以威嚴的家長口氣說出去玩,然後一邊問吃過晚飯了一邊讓座。柳如蕙像是不好意思坐但還是遲疑的坐下,接著就雙手從兩邊口袋裏掏出香煙並到一起,紅著臉站起來遞給隊長,說爸爸向鄭伯伯對我的關照表示感謝,一點心意,語句囁嚅表達不暢。鄭隊長說客氣客氣就接過去放到桌邊,也寒暄兩句。柳如蕙正為剛才口拙感到有點難以為情時,大平子站在房門口對著她微笑,她順口說大平子上高中了。鄭隊長說我們村子二憨四寶他們都上了,就小旺一個沒上了。柳如蕙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問為什麼?鄭傳財答非所問,略一停頓說,其實小旺子父親爺爺都是文化人,——這事不好說的。柳如蕙不知那裏來股勇氣,說,聽人講他爸不是壞人!鄭隊長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說,我們這裏有句順口溜,叫做田經純當保長倒貼田,說著張口像是往下說時,但馬上口又閉起來欲說又止的樣子。鄭傳財老婆在灶邊收拾鍋台,聽到這話轉過身來提溜一下柳如蕙的衣袖,柳如蕙起來靠近灶台,包彩菊貼著他耳邊說,下句是老母豬賣??倒貼錢!柳如蕙聽了似懂非懂,但也聽出是一句不雅的話,臉一紅說隊長我回去了,說著就跨出了門檻。
出了隊長家門,心裏像剛吃了一顆蒼蠅似的,低著頭走向薑長根家這邊,一抬頭發覺天色已暗下來,不知自己已經走到村東頭的空曠處,後邊就是“東頭的”那一家了,看到那矮小的草屋模糊的可憐巴巴地躺在那裏,心下也像這天色灰不灰暗不暗的,講不出是什麼滋味。
柳如蕙站在村邊,好生奇怪怎麼會站在這裏,是想去看一看那個家裏是什麼樣子,還是想見小旺,她沒有明確的想法。這時她想到今晚是十六月望日,不多會月亮就會升起來了,她還有什麼事情要做,於是他又回到自己的屋裏。
柳如蕙坐在她的床沿邊,她燈沒有點門也沒有關,看著屋裏的幾樣生活用品,好像不是她的。他對這小屋產生一種莫名的陌生感,一會自己也覺得好笑,這裏現在就是家呀!
本來柳如蕙是想哪一天抽一個機會到大隊長家去一下,可今晚在屋裏坐著感到五不是六不是,看看屋外漸漸有了亮色,她揣上那兩包香煙,鎖上門要到尤小郢去。
尤小郢不遠,過了村子的大場地再轉過幾個田頭就是。尤厚道家住在村西頭,離塘堰湖最近,到了他家屋後就聽見村莊前麵的兒童們在喊著叫著就著月色玩那叫老鷹捉母雞的遊戲。柳如蕙轉過屋角看見大隊長坐在門前的板凳上。瘸大隊長眼睛真尖,還沒等柳如蕙到跟前,他就喊小柳倒回來了,說著站起來一腳高一腳低的讓柳如蕙到屋裏坐。柳如蕙說不坐不坐。大隊長說到家了怎麼也要坐下板凳。他瘸進屋撚亮罩燈。一進門柳如蕙一眼就看到中堂的一副大對聯,再回頭看一下大門,門上也是同一筆跡的嚴整的大門對,她說門上和上麵的大字都是您老的墨寶吧,好漂亮啊!歐體,老師教的,坐,坐,年過的好吧!柳如蕙一邊答應著好好,一邊說主任能教教我們寫嗎,說著就掏出了那兩包香煙。這一次她極力表現出鎮定自然,說不成敬意學生一點心意,雙手捧上。大隊長說你們客氣,你們都是懂事的孩子,前途無量呀!為了表現自然,柳如蕙滿臉堆笑的說還望您老多加栽培!又看了下牆上的字說這大字真有氣勢!大隊長說有帖就好學的字無百日功。哪裏能找到帖呢,主任?大隊長說你們村裏就有,不過你們要多學政治,讀好毛主席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