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肥鍋及瘋子梟鳥般的嘶笑似真似幻,身上萬針刺身般的痛苦似隱似顯,全身毫無動彈之力的徐安然一任那細長的鐵簽釘入自己十指指縫中,身子本能的如魚一般的抖顫跳躍之外,他的心卻如同吐絲自縛的春蠶,被裹在一層厚厚的絲網中,在宇宙原初般的混沌迷空中光電齊生,思緒破而又合,合而再破。
“這廝怎麼看著成個白癡了?”,看了看十指指縫中釘滿鐵簽的徐安然,肥鍋頹然丟下手中的鐵錘,過度的期待與現實之間的落差頗讓他有些意興闌珊的蕭索。
遭受酷刑折磨時,徐安然依然會感覺到痛楚,身子也依然會如油鍋中的魚般抽搐顫抖個不停,但他的神情,他的眼神兒……想到這裏,肥鍋子又俯下身子仔細看了看徐安然那張血跡宛然的臉。
一條長長的刀痕從鬢間直到下頜,因肥鍋子昨日用的勾鱗刀實在太過於鋒利,所以這條刀痕在迅速愈合之後反倒輕細的淡如紅線,這條長長的刀痕刻寫在徐安然俊逸的臉上,使他原本的清寧中憑空多了一份受難者的凝重。
刀痕兩邊是已板硬結痂的鮮血,原本鮮紅流動的血液板結成塊兒後成了一片凝固的暗紅,看來份外顯的猙獰。
血肉模糊,麵容猙獰的徐安然緊閉雙目,縱然他的身體還象入鍋的肥魚般不斷顫動,但在肥鍋子眼中,這個小白臉兒臉上卻詭異的透出一股安詳的神色,不,不是安詳,是混沌,是一片迷空中的混沌,似乎什麼表情都有,卻又什麼都抓不住。
“直娘賊的,見鬼了!”,暗罵一句,狠狠吐出一口濃痰後,肥鍋伸出棒槌般的手指使勁翻開了徐安然的緊閉著的眼皮兒。
看著徐安然兩眼中的混沌迷空,緊盯著徐安然眸子的肥鍋猛覺一陣兒恍惚,恍惚中,徐安然的雙眼似乎成了整個天際,日升日落,雲聚雲散,這一切都在瞬間開始,又在瞬間結束,白晝,黑夜;生成、滅亡,時間在這裏陡然失去了應有的規則,一眼之間,恍恍惚惚中的肥鍋感覺似已曆經百年,在這百年般的一瞬中,他看到了無數生滅,卻最終歸於日升日落的永恒,而在這永恒之中,滅者複滅,生者繼生。
狠狠抽離自己的手,連退了幾步的肥鍋大口喘息抑製著詭異的心慌,口中喃喃聲道:“見鬼了!”。
不等肥鍋把氣喘平順,就見外邊兒的瘋子快步跑了進來,“鍋哥,明月來了,要見這小白臉!”。
心中驚駭太甚的肥鍋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明月!”,一愣之後,他才猛然道:“那個明月?”。
見瘋子隻是點點頭,臉上肥肉猛然一顫的肥鍋破口罵道:“你他媽挺什麼屍,還不趕緊端水過來”。
一盆盆井水澆上來,這股連續不斷的冰涼將徐安然從混沌迷空的心繭中喚醒,正當他要睜開眼睛時,一聲驚叫驀然在幽暗寂靜的大獄中響起。
雖然在走進來的過程中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當胡心月真個見到徐安然時,整顆心驀然停跳的她還是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已不能稱其為人的人竟然會是那個在善人莊中飛揚跳脫,在玉筆峰上清寧俊秀的徐安然。
剛一看到徐安然,胡心月的眼睛就如同被沸水燙傷般猛然閃躲過去,對於閱曆極少,心性純淨的她而言,從不曾想過原來人的身上竟然有比野獸更暴戾的凶殘。
片刻的驚亂衝擊之後,猛然伸手捂住嘴的胡心月強逼著自己轉過頭來,一步步向徐安然走去。
冰涼的井水衝淨了徐安然臉上的血跡,剛剛醒過來的他帶著臉上殘存的混沌迷空,此時的他就像一個安詳的剛剛睡醒的孩子,再雜以臉上那道長長的刀痕,看來份外讓人憐惜。
終於看清楚徐安然的臉,迎上那雙此時明滅如深邃夜空般的眸子後,胡心月一顆惶惶恐懼的心猛然從懸空中落到了實處,她的腳下越來越快,幾步之間就已搶到了刑床前。
來時的路上早已想好了千句萬句話語,當此刻真個兩兩相對時,胡心月卻覺心中有無數聲炸雷轟響。
纖細的十指輕輕撫上徐安然蒼白的臉龐,淚水漣漣而下的胡心月根本無法說話,也不知要說些什麼。
“你這丫頭怎麼到這地方來了?”,終於徹底從混沌中醒過來的徐安然聲音很沙啞,“別哭了,我沒事兒!”。
看著已經沒了人形兒的徐安然猶自艱難的露出笑容安慰自己,胡心月心中的炸雷瞬間同時轟響,原本無聲的漣漣淚水陡然化作撕心裂肺的痛哭,輕撫著徐安然臉龐的手猛然一緊,胡心月再也抑製不住的俯身前去,將自己嬌豔如芙蓉般的臉緊緊貼了上去。
“啊,不……不……”,肥鍋與瘋子絕望的慘叫與胡心月撕心裂肺的痛哭聲交雜在一起,愈發為這個監室增添了幾分瘋狂的氣息。
看著全身抽搐在一起瑟瑟發抖的肥鍋與瘋子,看著他們的絕望的慘叫,看著他們瘋狂的擺手,李巧兒眼中的淩厲越來越烈,而她整個人也陡然化作了一柄寒光湛然的利劍,剛硬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