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刑室中,李巧兒將肥鍋兩人碎裂的血肉收拾幹淨,將滿牆閃著森冷幽暗光澤的刑具一股腦收走,端來銅盆一遍遍將室內的血腥衝刷幹淨後,再次進來時,她的手中甚至還捧著一隻斜插著五七支夭夭桃花的茶甌。
看她做著這一切時,早得了傳話沒攔阻的淨道院職守道人們,差點要把眼珠子瞪出眼眶,對此,李巧兒混若未見,她知道若無師父首肯,這些人定然不敢打開那些刻滿符文的鐵鎖,是以找也不去找他們,而是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端進一盆飄蕩著豔豔花瓣的溫水,高挽起衣袖的李巧兒依著刑床為徐安然仔細的擦拭著身上的血跡傷痕。
看著眼前熟睡如嬰兒般的徐安然,李巧兒隻覺自己堅剛如劍的心開始慢慢融化,自華陽身死的年餘以來,這實在是她最放鬆,最柔情,也是最歡喜的時刻。
眼前的徐安然再不是平安州中高高在上的富家少爺,也不是小心川中突然放出高階符法的驚豔少年,他是一個身負殺頭重罪被人苦苦折磨的重囚,此時相對,李巧兒心中“肩並肩站在一起”的執念早已消融,華陽身死帶來的強烈衝擊也慢慢沉入心底,暫時消除了一切隔閡後,她現在心中眼中所想的隻有這個曾給她帶來無盡溫暖,無盡相思的少年。
“你不是一直都很神氣嘛,現在該我照顧你了吧!”,喃喃低語了一句,李巧兒手持絹帕的手微微一頓,下一刻,放下手中絹帕的她伸出春蔥般的五指,緩緩輕撫上了徐安然安詳如嬰兒般的臉龐,此時,她的眼中再沒了如劍般的淩厲,漾漾漣漪蕩起的隻有少女特有的情癡。
終於擦拭完畢,將銅盆放往一邊後,回身的李巧兒路過那甌桃花時,猛然站住了腳步,桃花夭夭,灼灼其華,甌中花開正豔的桃花肆意的張揚著豔美與活力。
靜靜看了看桃花,回頭又看了一眼刑床上熟睡的徐安然,李巧兒伸出春蔥十指一枝枝理放著略有些散亂的桃枝。
道衣高挽,輕理桃枝,終於將這甌桃花理排出自己滿意的層次後,李巧兒無聲間露出了一個明豔的笑容,本是絕色的他衷心而笑,在幽暗的刑室中,這瞬間的絕世風華竟將夭夭桃花的豔色也盡數壓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後,李巧兒靜靜來到刑床邊盤膝而坐,瞬時之間消失了水聲的刑室中恢複了固有的寂靜。
一天天時光如水流過,除了慣例的去探問玄會是否回觀,李巧兒幾乎一直守在徐安然身邊。
擦洗身子,煎熬藥草,燉煮補湯,玄都觀中那個以冷出名的明月不見了,經堂不去了,香房也不回了,此時的她已全然化為帝京城一百零八坊中的普通女子,忙忙碌碌,瑣瑣屑屑的照顧著自己心愛的男人。
時光如水而逝,轉眼六天過去,這日下午,細心喂著依舊沉睡不已的徐安然吃過藥湯與補湯後,站起身的李巧兒輕輕捶了捶有些發酸的腰,邁步向刑室外走去,“一去六天,師父也該回來了吧?”。
走出刑室時,忙碌了一天的李巧兒才注意到外麵已是將近夕陽時分,隻是這個夕陽卻份外不同,將落未落的太陽份外的紅,那片被紅日浸染的晚霞也份外的紅。
結果依然讓李巧兒很失望,玄會並不曾回觀,想想江南亂象紛呈的局勢,她也就沒在意,得到這個消息後轉身向淨道院而去。
玄都觀層層疊疊,走這一趟就花了近兩柱香功夫,當李巧兒轉身回淨道院時,天色已徹底到了黃昏時候,太陽愈紅,晚霞更是似燃燒起來一般,紅的能滴出血來,被這片紅光籠罩,整個粉牆碧瓦的玄都觀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層血色。
剛剛走出小院不久,李巧兒驀然就聽到一陣兒潮水般的驚呼聲突然從山門處傳來。
心念一動之間,已飄身上了旁邊朱紅的觀牆,李巧兒探身下望之間,驀見玄都觀山門前人頭湧湧的青石山場似是炸了鍋一般,那些前來消散的百姓,小商小販及百戲藝人們也不知受了什麼巨大的驚嚇,一邊倉惶驚叫,一邊四處跑散。
但跑散到其它方向的人群接著又發出一陣更大聲的驚嚎,隨即如潮水般退了回來,幾造裏夾攻,重又彙成一處的受驚人群亂紛紛的都向玄都觀山門內湧入。
不能對這些百姓施展道法,盡管玄都觀守山門的道士多達一十六人一值,卻也擋不住這些如潮水般的百姓,瞬時之間,湧進觀門後的百姓依然驚叫著蜂擁向前跑去,而本在觀中上香的香客受這氣氛感染,雖莫名所以,本能之下也跟著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