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破蛹(1 / 3)

“師兄,師父在那兒?”,玄都觀裏那個特殊的小院兒中,玄會早已蹤影不見,李巧兒見到的隻是那個枯槁如木,兩鬢微霜的老年道士。

“江南道門突有急事,師父剛剛才去”,聽木道人說完這句,李巧兒點頭之間轉身欲去。

剛剛走出幾步,李巧兒驀然聽到身後一個頓澀的聲音道:“師妹……等等”。

停步轉過身來,李巧兒眼中油然浮現出一股驚詫神色,入玄都觀年餘以來,除了交辦玄會真人吩咐之事,她從不曾聽過這個身如槁木般的師兄說過一句多餘的話,直到入門之後她才知道,原來這木道人竟是從小遭父母遺棄後由狼群養大的孤孩兒,直到十一歲那年遇上玄會,在此之前他都是如狼一般嚎叫,如狼一般四足奔跑,搶吃生肉。

獨特的人生際遇造就了獨特的木道人,幾十年來他與玄會寸步不離,也隻信任玄會一人,除他之外,縱然玄都觀中道士逾千,木道人也從不與其他人多言半句,更不用說刻意結交。久而久之,人們早已忘了他入門時的法號,皆以“木道人”名之。

看著李巧兒探問的目光,素來木木的木道人似乎也有些不習慣,幾十年以來,除了交辦玄會吩咐之事及與玄會對答之外,他幾乎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過,以至於如今想完整的表達自己的意思都有些為難,尤其是表達這種關懷之情,“徐安然他……師妹你……師父……你好自……為……之”。

木道人雖然說的支離破碎,但心思靈慧的李巧兒卻明白了他的意思,“師兄你是說師父對我很好,讓我在徐安然之事上多加注意是吧?”。

唇舌正在喃喃張合的木道人聞言,猛然點了點頭。

回頭之間看了一眼淨道院所在的方向,入玄都觀年餘以來一直是冷麵對人的李巧兒露出了一個淡如清風般的笑容,“多謝師兄關心!”,言罷,道衣輕拂之間她便已緩步而去。

李巧兒的身影遠去不見後,玄會的身影驀然從臘梅樹下憑空顯現,沉深如淵的眸子饒有興趣的看著木道人。

單隻有兩人在時,木道人沒有了崇玄觀中虛清所見的拘謹,雙眼依舊看著李巧兒遠去的方向,“她……有些像……像狼”。

聽木道人說到狼時,玄會也收起了眼中玩味的神情而顯的端肅起來,他知道在這個大弟子心中,狼究竟占有什麼樣的份量,“你是說明月堅韌剛硬的心性?”。

木道人點了點頭,又輕輕搖了搖頭,見狀,玄會略一沉吟,“你是說她對敵下手時的淩厲果決?”。

這次木道人終於沒再搖頭。

“論天賦,這幾十年來明月算不得最出眾,但若論心誌心性,她卻是我最滿意的。這世上天賦出眾但最終泯然眾人之輩比比皆是,但凡是心性堅毅之人,卻無一不能成事,而心性堅毅之人又分兩種,一種薄情,寧可負天下以為我用;而另一種則重情!或許她的這一點也像你的族人!”,言至此處,玄會微微一笑。

“名師難遇,佳徒又何嚐不是?孔仲尼曾言得賢才而授實乃人生三大快事之一,此言誠不欺我呀!以明月的心誌,遠勝儕輩的天賦以及這份重情,她實是我囑意要托以衣缽的弟子”,說到明月時,玄會也還原成了感慨無限的普通人,與木道人一起看著李巧兒遠去的方向,微微歎道:“元洲島華陽之事對她刺激實在太大,此事就如同一柄雙刃劍,好處是磨礪了心誌,但壞處也正在如此,《道德》有言:‘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銳之,不可長保’,剛鋒易折呀!”。

木道人靜靜而聽,玄會也沒想著他會接話,沉默了良久後,玄會才又自語般的語調道:“所以剛才我才不願見她,給她個機會與徐安然多呆幾天也好,溫柔鄉是英雄塚,隻希望這份柔情能磨折一些她的剛鋒!”。

“但徐安然……”。

“半人半骨?”,師徒之間幾十年形影不離,早已有了木道人稍一開言,玄會就能明了其意的默契,“我是刻意讓明月見到的,徐安然天資聰潁,人物風流,確是最易讓少年女子傾心的對象。但少女情懷總是詩!來得快,去的更快,最初久別重逢的激情過後,當明月見著她傾心的風流少年成了這般不人不鬼的樣子後又將如何?畢竟任她心誌如何堅毅,也隻是十幾歲的女子,而情之為物卻又是心誌無法約束的。昔日的風流少年變成了如今的人形骷髏,一天兩天有舊情撐著還好,三天四天之後又將如何?六天,也許足以改變許多事情了!”。

明月絲毫不知道玄會的這番苦心,因心下擔憂著現在毫無自保能力的徐安然,她轉回淨道院的步伐甚至比來時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