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十六年的暮春,承平太子妃謝夢芙誕下一子,彼時舉國歡慶,成為亂世將至前僅剩的狂歡。
山色空濛,畫舫穿水而行,天空中微微漾起濛濛細雨,畫舫上的紗帳沾了雨絲,柔柔地垂下,天地間煙波萬重,隻有琴簫依舊。
纖纖素手拂過十三弦,夕陽孤照,謝夢芙輕輕靠在堅實而有些瘦削的肩膀上不願醒來,心中從未有過的平和。兩年來他們第一次如此接近,接近到以為彼此從此就不會分離。隻是,不過是“以為”而已。
剛出生的小皇子在乳母的懷中睡得黑甜,不知做了什麼綺麗美夢。此時時光靜好,讓人誤以為一直可以這樣一世安穩下去。
謝夢芙望著安睡的稚子,臉上洋溢的滿是幸福,“夏焱,答應我,你要記得我。”微微一笑美得有些不真實。
這句話來得突然,夏焱沒有參透她笑意背後隱藏的深意,隻是暖暖笑著點了點頭。
謝夢芙繼續斜靠上他的肩膀,沒了言語。
夏焱輕輕把笛子橫到嘴邊輕輕吹起,笛聲纏綿深重,如同情人低語。
朗日清風,仿若這世上再無罹難哀愁,謝夢芙輕輕閉上了眼,她的心中有一個足以驚動天地的決定。
夏焱,今生,若我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好好記得我,哪怕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也是好的。
謝夢芙剛剛生產,夏天無恩準謝君山和施雪鳶一同赴京師來照看女兒。
謝君山這幾年一直是夏天無看重的心腹之臣,本應是感恩戴德,可謝夢芙卻總感到隱隱的不安。
那時的沈家都可以被一朝滅門,何況是父親。承平帝生性多疑,功勞越是高便越是危險。奈何父親卻未看得分明。
夜色深沉,謝夢芙獨自披了衣裳來到了謝君山二人的房間。
二人正要就寢,見到夢芙前來有些驚訝。
施雪鳶先開了口,“夢芙,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情麼?”
卻見夢芙跪倒在地,二人俱是一驚,隻聽她緩緩開口“夢芙求父親辭去官職。”
“什麼!”二人俱是一驚,女兒怎麼忽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施雪鳶把謝夢芙扶起,“發生什麼事情了,你慢慢說。”
“女兒隻是想到了當年的沈家,如今陛下對父親越發器重,女兒覺得隱隱有些不安。”謝夢芙沒有向二人透露夏焱的計劃,她多怕看到自己的丈夫和父親兵戎相見。
謝君山一聽,忽然大笑起來,“乖女兒多慮了,現今正是陛下用人之際,他斷不會對父親如何的。”
果然,父親不會聽她的勸。
“父親未免太天真,沈穆將軍當年隨著陛下出生入死,幫著陛下奪得皇位,依然落得個被滅門屠家的下場,父親認為自己比得過沈將軍?”
謝君山聽到這話,有了微微的怒意,“女孩子家懂什麼!你莫要說了,我是不會答應的。”
謝夢芙麵容苦楚,隻得悻悻告退。如今隻能靠她自己了。
回到房間,未滿月的小皇子正在熟睡。粉嫩的小臉,輕嘟的小嘴,嘴角還掛著一縷涎水。謝夢芙走過去,笑著為他拭了拭嘴角,手指劃過他嫩嫩的小臉,露出幸福的笑容。
“禎兒,以後若是母親不在身邊了,你一定要學會堅強。”她喚著孩子的小名,喃喃自語。熟睡中的嬰兒翻個身,繼續睡得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