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珠簪之謎(1 / 3)

期盼織就七彩的帆,掛滿時間之船,一眨眼兒,便到了八月下旬,動身南下的日子。這日,我醒得極早,不是因為興奮,而是被噩夢驚醒。睜眼的刹那,誤把拉著厚簾的幽黑臥房,當做夢裏跌落的深淵,驚恐地高喊了一聲振興,回饋到耳裏的,隻有我大口的喘氣聲。回過神,見身側空無一人,振興想是晨練去了,不知怎的,眼底發起酸。我挪轉笨重的身體,拉過振興的枕頭,貼臉抱住,上麵的氣味非但沒能穩住波動的情緒,反將眼裏的水氣,一滴一滴地吸了出來。

昨日無意中得知的一則消息,將振興在我預產期前趕到上海的計劃,變成一樁不可能實現的奢夢。南邊的部分楊係部隊回師北上,意味著大戰就在眼前。此時觸發戰爭,從雙方角度看,均是最後的時機。楊家重點進攻的南邊,已收拾得七七八八,隻剩下廣州、四川兩三家,若等楊家拿下南邊的對手,傾全力對付藍家,從心理到兵力,藍家都會差上一籌。而楊家,將戰期拖延到現在,已是大大的出人意料了,越早收拾藍家,對他們越有利,給藍家悶頭發展的時間,不啻為養虎為患。或許,愛追求完美的靖義是想等南邊穩定一些,再騰出精力對付藍家,以便一擊即中。現突然改變,多半是因半月前,藍家有了第一支飛行中隊,成為國內唯一擁有陸海空的軍隊,刺激到了靖義。

對這場不可避免的決戰,我是有充分心理準備的,隻是,離開振興,千裏跋涉獨自去生下孩子,僅為了減少百分之六的危險性,值得嗎?好想和振興一起迎接孩子的出世,一起分享那時的喜悅,還有,自己最害怕的距離……

暗傷之際,振興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我忙飛快地在枕頭上蹭掉眼淚,闔上眼睛。帳幔悉索,隨後感到兩束柔和的目光,過了會兒,視線消失,床鋪輕動幾下,長臂鬆鬆攬住臃腫的腰身,堅硬的臉頰輕觸著貼上我的腹部,霎時,淚珠不可遏製地滾落,立即引來急切的詢問,“韻洋,怎麼啦?哪兒不舒服?”

目前,振興的頭等大事,該是事關藍家的興亡之仗,且勝負難料,怎能再讓他分心,已定下的事,不容改變。我低下臉龐埋進布料微濕的胸口,含淚嗔道:“傻呀你,不舒服該是叫喚。”

“那……”

“還不是你鬧的。”我惡人先告狀似的數落道。

振興往下挪挪,分開因淚水粘在我臉上的頭發,“韻洋,你看著我,……”

“一身臭汗,有什麼好看的?快衝澡去。”我皺皺鼻子,翻了一記白眼,看他,豈不等於不打自招?雖然,自己頂愛看振興晨練回來的模樣,一身白色運動衣衫,肌膚發間綴著瑩瑩汗珠,高大健美的體魄,散發著日常所沒有的陽光氣息。

振興沒離開,反而麵孔湊近一些,靜靜地看著我。想要在振興麵前蒙混過關,不是易事,我抬手攪攪胸前的發絲,避重就輕地問道:“是不是,要打仗了?”

見振興眉頭迅疾輕擰,我忙補道:“不怨別人,是你昨兒餞行宴遲到了兩分鍾,我後來逼問出的。再說了,這事兒能瞞多久?”

振興又靜靜看了我一會兒,坐直連著被子抱起我,左手搭到我的腹部,低聲回道:“起碼,瞞到你生下孩子。”

我狐疑地瞧著振興,再神機妙算,開戰的日子,也不由他一人說了算,何以如此篤定這期間不會爆發戰爭?“你生下孩子三天後的任何一天。所以,韻洋,別擔心,我會和你一起等著孩子降生。”

微眯的眼睛一下瞪大,原來,振興找靖仁不光是相信他的醫術為人,還利用他延緩了戰爭。“韻洋,雖說孩子為藍家爭取了寶貴的時間,但我的初衷,絕不是利用你和孩子。”

我抬手撫上微聳的眉峰,點點頭,振興的說法,我信。通常,自己用嘴說說的事,振興總是想方設法地達成,這次,亦不例外,他所作的,是讓我能平安生下孩子。雖說對靖仁有失厚道,但依靖仁的聰明,肯定心知肚明。但是……我的手指停在振興的眉間,劍眉隨之一挑,“老婆,別忘了,咱家有飛機,你坐不了,不等於我坐不了。”

見振興嘴角噙笑,老神在在地瞧著我眼裏的千變萬化,不由忿忿地拿指尖戳戳他的額頭,可能暗長著第三隻眼的地方。接著垂眼避開惱人的笑顏,擺弄起運動衫領口的拉鏈,過了片刻,猛地揪住領口叫道:“不行,太危險了。”

“沒事,你不是說咱倆的孩子是天使嗎?他會保佑他爹的。”振興摸摸我的腹部,難得說笑地安慰道。說罷,見我仍是一臉的不放心,握住我緊緊揪著領口的手,道:“放心,該做的準備我都打點好了,最麻煩的是中間要加一次油,我跟遠山聯係好了,他已著人辟出場地。”

我望著咫尺間平靜、幽深的眼睛,久久之後,點了點頭,振興行事一向嚴謹、有責任感,為了我和孩子,他會顧好自己。

齒輪隆隆,載著我離開奉天,到了京城。因長途旅行,易引起浮腫,危害到心髒,從身體考量,振興沿路安排的三個休整點,旅途中轉的京城,自然是其中之一,小住兩日的地方不是藍公館,而是黎家,以便避開愈演愈烈的政治漩渦。午後,我拿著黎先生推薦的書籍來到後院的小亭,預備盡興閱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