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表妹,那小子讓你吃了那麼多的苦頭,幹嘛要幫他?”
我心口不一地回道:“我四哥不才說了,死,太便宜了。大表哥,楊靖義最愛幹的是什麼?”
“看地圖,算計人,打仗,……也對,出洋了,他能幹啥?閑晃著比殺了他還難受,周處長您的意見?”
會淩每說一條,我心裏便涼一節,要照他的和局,靖義出去了也可以遙控做那些事,第三條是自己想要的,偏還漏了關鍵詞,帶兵打仗。會淩粗獷,夢澤和易生不含糊,一駁一個準,自己要是太熱心,反過來又會引起會淩的懷疑。
易生摸摸八字胡,“不能帶兵打仗,對楊靖義這樣的,確實比淩遲還要難受。如此安排,即可顯示咱們的大度,又可出口惡氣,可謂一舉兩得。至於如何放逐海外,還得仔細商討。”
“夢澤?”
“周處長說的對,既然要換新班子,就得有點新氣象,政治鬥爭,不能動不動暗殺槍殺,如此視生命為無物,不是一個現代文明社會該有的東西。具體細節,我建議有空另議。”
夢澤侃侃說完,諸人一起附和著起身,會淩的副官打開屋門,晨光散漫地流淌進來,給門口的幾個人披上一層半透明的亮紗,粼粼的地麵延伸出幾個倒影,點點金光,忽閃流轉。出門時的不真實感,再次浮出,暗思多日的事,就像座高聳入雲的大山,卯足了勁,正摩著拳,不想意外飄來朵筋鬥雲,騰雲駕霧,一筋鬥翻了過去。
一眨眼兒,腳下的黑影單單的剩下一個,我抬起頭,見夢澤獨自站在門檻外,會淩和群生他們談笑風生地下了台階。也許是振興因夢澤和我大鬧過一場,單獨麵對夢澤失了往日的坦然。“我被他們善意的孤立了。”夢澤的直說,反倒緩和了瞬間僵硬的氛圍。
我了然地禮貌笑笑,跨出門檻。碰到人們慣常的思維定式,喊破喉嚨也難以修正,還有欲蓋彌彰之嫌,遂大大方方地和夢澤並肩而行。“我聽我姐說過,楊家是你家的親戚。”
“夢澤君也會徇私枉法?”我停在階梯口,懷疑地揶揄問道。
夢澤露齒一笑,帽簷下覆著陰影的雙眸,像兩塊黑寶石,熠熠生輝,但不晃眼。“韻洋,你給自己貼金的本事一如既往,你的理解力的偏差也一 如既往。我的意思是說,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的理由,就是我剛說的。”
不管怎樣,事情解決了。我好心情地回道:“是,韻洋受教了,應該向安部長學習,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夢澤嘴角噙了一絲笑意,仰臉望望長空,“這個高度有點嚇人,還是加強深度安全點。”
我怔了怔,瞟向石刻般的側顏,夢澤扭過臉,正色直視我說:“韻洋,你不覺得咱們國家分裂的太久?該坐下來好好談談。”
“乘機招安會淩,保存楊家軍隊,這就是你們的誠意?”
“依目前的狀況,一人獨大,隻會是楊家曆史的重演,國家安寧要等到何年何月?一起協商,走聯合政府的路,又有什麼不好?”
聽夢澤把藍家和楊家相提並論,委實有些刺耳,我正過臉,沉默地望向門側綴著白霜的柿子樹。“韻洋,你、藍振興、餘會淩、蘇遠山,還有楊靖仁,以及我身邊許許多多的同仁,就像從這大片大片烏雲中鑽出的曦光,讓人生出展望晴空萬裏的希翼。韻洋,國家不是某一家,某一人的,是我們大家的。”
我慢慢仰起頭,眺望天空,眼眶漸濕,夢澤,總能打動埋藏在心靈深處的一根弦,一根專為國家而跳動的心弦。因為他憑的,不是詞藻,是他無私純厚的愛國之心。
院牆外響起幾聲車喇叭,“外麵人雜,會淩他們不會介意的。”夢澤伸出右手向我告辭。目送風采翩然的背影消失門外,一陣喧嘩車鳴後,世界複又安靜。徐步走到橙色的柿樹前,望著沉甸甸的果實,思緒萬千。
“小妹”,群生到我身邊,輕喚了一聲,欲言又止地與我同望著柿樹出神。
“四哥,咱們玩玩和字的接龍,可好?”
“小妹,都怪四哥沒能拉住餘大哥。”
側過臉,見群生的眼裏除了有柿的橙,還有雲的陰,徐徐回道:“大表哥最講義氣和名節,背叛,他背不起,投向第三者,冠以為正義而戰,又是他想要的和局,他豈會不從?”頓了頓,瞧瞧清目裏的橙麗,揚起臉,眯眼凝視浮雲間隙透射出的道道金光,“四哥,你也看到了希望,是嗎?”
隔了一會兒,傳來群生淡且輕的聲音,“他說的,總會讓人不由一試。”
我頗有同感地輕輕笑了,“是呀。那就和光同塵一回吧。”
“小妹,和光同塵一作同流合汙解,一作與世無爭解,用詞大大不當。”群生端起教書先生的麵孔,搖頭評道。
“難道不是?”雖說自己有玩笑之意,但也不假,黨派、軍係滾在一起,能有多幹淨?要想太平,彼此都得減少爭鬥之心。
“難道是?”
“不是”。我改了口,建立聯合政府,此非兒戲,真要做,首先要求改變的不是別人,是自己,消極、換湯不換藥的舊眼光,都該摒棄掉。
群生看看我,淺淺一笑,“和氣致祥”。
“祥雲瑞氣。”我一邊說,一邊展望起夢澤所說的新氣象。
“氣象萬千。”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