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慶功之夜(2 / 3)

易生的話音在我的耳裏似蚊子發出的嗡聲,模糊不清,我噙淚陷入深層的反思之中,對靖義的反思。現在,知道他為什麼要穿上上將軍禮服,不是要以勢壓人,而是要以最完美的形象,告別這個世界。也知道他為什麼會講那些政界軍界的趣人趣事,不是他無聊,是他想給我這個主觀之人提供另一個看人看事的角度,了解以後的對手。還知道……

易生忽地猛擊雙掌,將我從沉沉的哀思中驚醒,未幾,啊的一聲從假山背後傳來,“你,你們這群狗仗人勢的東西,嚇唬誰,瞪大眼看清楚爺是誰?”

易生皺皺眉,身手敏捷地朝假山竄了過去,我忙抹淨淚,跟著快步趕過去,見是俊彬橫眉豎眼地抖著公子哥的威風。上前招呼一聲,俊彬瞟我一眼,鄙夷地正正領帶,“嗬,我說大冷天的誰躲著竊竊私語,這屋裏三個,哪知外麵還有,忙成這樣,怪道要整天養病呢。”

俊彬一直不肯放下因映霞結下的怨恨,但平時大麵還過得去,今晚想是碰見作為南方政府代表成員的夢澤,刺到舊傷,故口出惡言。自己若要解釋,汙水會越沾越多,於是麵容沉穩,語調平靜地回道:“俊彬,咱們兩家以後要緊密合作,盧伯父是不會樂意聽到這樣的話出自你口。”說完,轉向他身邊的一名便衣,“盧少爺出來散散酒氣,搞得大驚小怪,怎麼做的事?你負責送盧少爺回席,照顧仔細點。”

俊彬張張嘴,朝便衣狠狠甩開手,拔腳離開。兩個身影走遠後,易生嚴肅地環視五六個便衣,質問道:“盧俊彬在假山後呆了多久?為什麼不預報?”

“約莫一分多鍾。盧,盧少爺他不在監控名單裏。”一個領頭模樣的人顫聲回道。

“不在名單裏?你們每天的行動守則是白背的?不說周某的警戒等級,就說夫人的,在盧俊彬踏進院子,就該戒備了,還讓他不聲不響地如此靠近。知不知道,這極可能給咱家埋下一枚隨時引爆的炸彈?去喊李隊長過來著人換班,罰你們禁閉三天,好好反思。”

便衣退下,易生的眉頭仍皺得緊緊的,頗似在自責,我小聲寬慰道:“潑我汙水的又不是今天才有,先生不必在意。”

易生雙手反剪身後,仰臉默看了會夜空,歎了一句天意難測。我不免有些驚異,這實在不像易生的言辭,便問道:“先生何出此言?”

易生收回右手,抖抖衣袖,橫擱胸腹前,手裏捏著兩枚棋子,轉動兩圈,“但願周某多慮,希望最後一段話,不要給了有心人可乘之機。”

我凝眉回憶一遍,想不起易生最後說了什麼,通篇的話題是圍繞著靖義,看不出有什麼要害,但其中不乏秘密,在素來強調零誤差的易生眼裏,一定是不可饒恕的。尋思之際,便衣大隊的李隊長領著人匆匆趕來,我沒再追問,先行回屋。殊不知,有時一樁自覺不起眼的小事,真會成為潰堤的蟻穴。

門衛打開厚重的硬木彈簧後門,進了華燈閃耀的大廳,流過淚的眼睛尚在適應期,奉慶提著長衫前擺快步迎來,不露痕跡地看看我的麵容,詢問我是否還回宴會廳。知道奉慶是在提醒自己的妝容花掉,和氣地回聲不了。先前離開宴會稱的身體欠佳是為順著振興的心事,現在是實實在在的身心欠佳,隻想回房吃了安眠藥,睡過今夜。

奉慶微低脖頸,嘴上應著明白,腳原封不動地站著。我忍著噪音帶來的暈眩,問道:“有事嗎?”

“二小姐剛從廳裏跑出來,在前院抹眼淚呢。”

茗萱是昨天私自和奉慶一一起到京的,因藍家今後的重心轉到京城,舉家遷移是遲早的事,思念之苦,自己是嚐盡了,就沒做追究。今天帶她到自己的母校,給她辦了轉學手續,私下相處時,再三囑咐她不要幹涉到群生的公事,她信誓旦旦地反複保證,還是出了狀況。

問明茗萱具體的位置,拖著倦倦的身體,走出前門,在台階的底層扶住邊上的圍欄,單手揉揉扯痛的太陽穴,為等會的交談蓄積力氣。茗萱的丫頭小跑著過來,抱著一件大衣,愁眉不展地說道:“夫人,小姐單穿著舞裙,怎麼勸都不聽。”

茗萱鬧脾氣最愛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等人拍門哄勸,今兒不顧宴會的人多嘴雜,跑到前院哭泣,不言而喻,她期待給她披上大衣的,不是她的丫頭,更不是我。

跟丫頭要過大衣,踏上車道左邊的草坪,就見三米遠處,一棵桃樹上掛明月,下站身著亮黃色紗製曳地舞裙的茗萱,抱著雙肩嚶嚶抽泣,意境柔美,佳人我見猶憐。我搖頭笑笑,輕輕走過去,將大衣搭上茗萱的肩頭。

茗萱一個輕盈的旋身,及肩的秀發輕揚著劃過一段小弧,鼻端留下清馨的發香。柔波蕩漾的眼眸隨著仰視的角度下移,罩上一層慍色,伸展的嘴角收縮,卷成小喇叭。我拉起茗萱凍得有些發僵的手,套進袖管,“要動人,也不是這個凍法,真要是你黎哥哥,拉著這手怕是要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