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尾聲(1 / 3)

“想什麼想的這麼出神?”耳畔拂過溫溫的熱氣,陳年舊事隨著一團白霧在寒風裏散去。扭臉看看咫尺的麵孔,那張年輕時不顯年輕,多年之後還是原樣的麵容,輕聲笑答:“想你。”

幽深的眼眸與我對望片刻,裏麵浮出一絲兒笑意,“挑好的想。”

我故作訝異挑起眉頭,邃目裏的笑意多添了一絲兒,輕巧地擋去我對他自信心的懷疑。我翻出回憶停頓的畫麵,恬然一笑,右手探出羊毛毯,握住振興擱在膝上戴著黑皮手套的左手,為蓄滿心房的溫馨和美好,疏浚一條通渠。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每當憶起自己的重生,即使是十年之後,仍然會因那份恩慈而感動。

那日,身體最先解封的是聽覺,三個聲音穿透堅厚的罩體,似徐徐清風,一點,一點,吹去心境上的厚厚塵埃,露出心靈的泉眼。清風遂又化成細雨,灑落到堵塞的泉口,滲入幹硬的土中,融彙進死寂的泉源,惹起細小的漣漪,帶活些微意識,意識到聲音來自我的骨肉,我的至愛,死水霎時瀾起,衝出淤泥,灌溉幹涸已久的心園。

“……,上麵的這間媽媽住,旁邊的這間我住,哥哥住這兒……”

“爸爸住哪兒?”

“爸爸是媽媽的騎士,門口這間歸爸爸,守門口,打壞人。”

“行,就依寶貝葉的,爸爸住這兒,守門口,打壞人。”

……

愈來愈清晰的話音,觸醒更多零碎的意識,溫溫的靈泉汩汩流出心田,流向僵硬的軀體,流進幹幹的眼眶,我的鼻翼翕動一下,能活在今世,真好。我的身體機能迅速複蘇,迫不及待地欲要睜開眼睛,但意識在這一刹那全部恢複,睜眼的力氣頓然消失。可是,被濃濃的親情勾出的淚水,以泉湧之勢衝刷掉眼裏的遲疑,矛盾再多再大,抵不過能再見至親至愛的歡欣,我毅然睜開了雙眸。

重見光明的一瞬後,淚水停住,呼吸亦是停住,自己竟然不是躺在醫院、家裏,而是記憶裏最溫馨的地方,塞得港海灘邊的一張躺椅上。夕陽下,雲如錦,海如璧,流光溢彩,洋洋灑灑鋪成於眼端。一陣恍惚後,激越澎湃的心跳平緩下來,我溫柔恬然地望向身側蹲坐在沙地上的三個身影,與映著晚霞的幽幽長目不期而遇,兩米的距離,在互凝中拉長,擴深,遙遙迢迢,恍似隔著前塵。

“媽媽”,“媽媽”,兩聲驚喜的歡呼聲中,一雙兒女飛撲過來,頃刻,臉上、脖頸、手臂落下細細的沙石,隔世之感亦如細沙,紛揚落下。我摟住兩個孩子,聽著他們喜極而泣的述說,聽著海浪輕柔拍撫沙灘,聽著海鳥偶偶切切的歡鳴,心醉了,醉於犢之情,海之韻,還有,一步之遙的眸之色。

“世上再無藍蘇韻洋。”

低沉的嗓音甚是平靜地陳述出一句令人錯愕的話,稍怔之後,我深深凝視綴著夕陽、明霞似海一般的邃目,亦語調平靜回道:“隻要還是你老婆就成。”

菱唇的兩角徐徐上彎,拉出完美的弧度,一個字,低低柔柔地從其間的縫隙蹦出,“是”。

“老婆,快收起你的傻笑,孩子們過來了。”回憶再次定格於一幅美得動魄的畫麵,我悠悠回過神,見振興拿下橫搭在椅背上的兩件大衣起身,眼角帶笑,翹望滑行過來的兒女,心裏熱熱地哼道:“圍巾被你拉得隻剩兩隻半截的眼睛,打哪兒瞧出傻笑來著?”

“還用瞧?沒心沒肺的聲音自個聽不見?”振興睨笑說完,前行兩步,先給庭葳遞過衣裳,再展開葉兒的大衣屈身替她披上。

庭葳拎著短大衣滑過來,挨著我坐下,從運動袋裏翻出毛巾,脫下黑色毛線帽,擦起霧氣騰騰的濕發,“還是老家滑得過癮,咱們回去,要能直接回老家就好了。”

我探身自椅下拿出庭葳的皮靴,擱到他的腳邊,說道:“小葳,你還是聽媽媽的話留下。”

“不同的年齡,做不同的事,留下專心學習,是為了以後更好的報國。”葉兒拍拍庭葳的肩膀,歪頭複述我說過的話。一向疼愛葉兒,總笑臉相待的庭葳,首次繃著臉,悶悶地放下雙手交錯搭到膝上,任頭上毛巾隨寒風晃動。葉兒拽住毛巾的兩角,側身反扭與垂著頭的庭葳對望,“哥哥,葉兒也舍不得哥哥,一想到哥哥不能再帶葉兒玩,陪葉兒說話,就好難過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