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連聽完陸芷所說,久久不曾言語。
陸芷在旁邊滿眼希冀望著他,手指緊緊捏著衣袖,一時連呼吸都忘了。
車廂角落垂頭不語的少女仍是一動不動,她背後有一張小幾,還有個半人高的楠木箱子,不知十三郡主在車上都藏了些什麼寶貝。
氣氛越來越冷時,不防段連忽地笑問:“為何不直接帶兵來,將我抓起來豈不省心?”
陸芷眼神微微閃爍,低頭道:“你畢竟是一國藩王,抓你容易,可我梁王陛下不願與北魏開戰……”
“哦?梁王陛下仁厚!連我這等人都能寬宥。”
“誰說寬宥你了?若你就此偃旗息鼓,並且答應我國兩件事情,我王答應既往不咎。但若不聽勸阻,仍要胡作非為,恐怕誰也救不得你!”
段連仰頭靠在車廂壁上,笑問道:“兩件什麼事情?”
“第一,配合朝廷揪出幕後主使。第二,回歸使團,參加今晚大典。朝廷會放出風聲,就說廣平王傷勢康複,四夷館的爆炸乃是意外。”
“十三啊,你可知我三天來肆意妄為,至今在洛陽城中仍能來去自如,是為何?”
陸芷咬牙切齒道:“還不是因為朝有奸佞,食君之祿不思為君分憂,反倒幫助外人,處處為你開方便之門!”
“且不論是不是奸佞,人家高居大國重臣之位,我不過是荒蠻之地的破落王子,為何要助我,且甘願冒殺頭之險?”
陸芷撇撇嘴不能答,段連接著道:“天下紛爭二百餘年,中原膏腴之地幾十年一易手。從董卓燒毀洛陽挾漢帝出奔,經曹魏、兩晉、匈奴、羯趙、鮮卑、氐秦等十數次兵隳,好不容易陸皇爺橫空出世,建立起如今大梁。可十年來卻偃旗息鼓,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使英豪善戰之輩垂垂老朽,開拓進取之輩固步自封。”
“滿城寺院泛濫,遍地僧尼橫行,其餘諸國誰不覬覦?誰不想占據河洛?大梁擁天下強兵,又有火雷加持,卻甘心守著長安洛陽兩處獨善其身,坐視天下之民翹首以盼,有識之士誰不扼腕?你朝中多少人想建功立業,多少人想開疆拓土,多少人指望列土封疆?這些訴求女王陛下考慮過嗎?”
“不提如今傳言甚囂塵上,都以為陸皇爺已崩,陸家天命已盡!就說北國我那狴狸侄兒英才早縱,南朝蕭氏聰明輩出,大梁難道不感到危機重重?”
“還有勳舊外戚享盡榮華富貴,妖僧惡尼各個登堂入室、披紫服朱。洛陽人日趨奢靡,爭相以高館華屋、梁園金穀為尚。縱使梁國有千裏之地,百萬之民,又能撐持幾年?”
陸芷冷哼一聲道:“你倒是憂國憂民,誌在天下!”
“十三,我再給你講個故事吧……在我知道的另一個世界裏,並沒有你們陸家,甚至沒有大梁。滅掉慕容氏的是我那老爹拓跋珪,滅掉姚秦的是一個叫劉寄奴的無賴漢。”
陸芷怒道:“這算什麼?你做夢夢到的嗎?”
“權當是我夢到的好了。劉寄奴後來建立宋朝,拓跋氏仍稱北魏。不過到了拓跋燾這一代,幾乎統一整個北方,後來更是將都城從代北遷到洛陽,也是如此崇信佛教,滿城伽藍寺院。我雖不明白到底為何有此一‘夢’,卻知道再過一百年,世代居於秀容川的爾朱氏出了位能人,叫爾朱榮。他率兵南下,渡黃河、進洛陽、殺皇帝,將北魏大臣權貴兩千人盡數投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