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別爾見他不想喝奶茶,自斟自飲地問道:“你說天上的星鬥之間,會不會有長城相隔?”
鴻吉裏咧開嘴搖搖頭笑道:“最好是沒有。”
科別爾轉過頭笑道:“那麼苦雅拉真的是帶著幸福去了長生天呢。去吧,分雷在等你,他剛吃了苦雅拉的心髒,他需要你這種通化漢史的人來安慰他靈魂內的不安。”
鴻吉裏聽罷驀地坐起疑道:“分雷頭人這麼快就接見我嗎?我看那幾位老人念完誦詞就會將苦雅拉送去天葬場,頭人不跟著去嗎?”
科別爾笑著搖搖頭道:“他還年輕,內心還沉浸在傷疼之,況且還有您這位遠來的貴客,不過他已經知道你是漢人了,你要小心哩。”
鴻吉裏尷尬地點了點頭,起身在科別爾的指引下向分雷的營帳走去,這小半刻的路程上,他想起自己的身世,雖然流淌著漢人的血,可是從小卻在草原上長大,他一直為自己這個雙重身份尷尬不已,如今能為東突厥車鼻可汗重用,卻也時常受草原人排擠。
他無奈地失笑走去,大口吸入烏拉古爾草場春夜的寒濕之氣,或許這樣能漂洗掉自己身體內的漢血吧……
分雷的營帳設在突法爾勇佳沙丘的南側,鴻吉裏當然知道分雷這個滿臉橫肉的禿設帳地目的,他是在告訴烏拉古爾的人們並未忘記苦雅拉身死的方向。當鴻吉裏掀帳而入時,出乎意料之外,帳內隻有分雷一人,他依禮坐了下來,先舉起羊腿大嚼開去!然後將羊骨頭扔在帳內的煹火。分雷毫不避嫌地在外來使者前包紮著左胳膊,時不時還用刀削一片羊肉遞進嘴裏。
分雷嘴嚼著的羊肉,讓鴻吉裏有些蹉跎,他可以想到分雷是怎麼嚼進苦雅拉的心髒的。
“我……”
鴻吉裏抬了抬頭,分雷接著說:“我有一半的……血統……是漢人。”
鴻吉裏愕然道:“這怎麼可能?”
他說完就後悔了,因為買天烏騎甲的頭人不可能傳給漢人!他滿頭大汗,他甚至以為分雷這麼說是早就準備殺掉他的了!
“嗬嗬……”分雷卻笑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說道:“我有點接巴……嗬嗬……”然後又咬了一口羊腿道:“你也知道……買天部接的生意……就沒錯過。”
鴻吉裏咽了口吐沫,他看著分雷的吃相,不禁道:“草原上有大風,我早來了三天,我希望頭人能履行先頭人的契約。”
分雷繼續嚼著,鴻吉裏看他無動於衷頗感無趣,沉默了半響,分雷“啪”地將羊骨頭拍在桌上!然後掏出一張羊皮擦試著割羊刀。
“這就是你說的……契約。”分雷擦完刀將那張羊皮丟在帳,鴻吉裏一看!正是月前與苦雅拉定下的契約!
“敢問頭人!這是什麼意思?”
分雷大手抹掉嘴上的油膩,厲聲道:“你說什麼意思!嗯?!”
鴻吉裏大出意料之內,憤怒地站起道:“傳聞買天烏騎甲最重信義!苦雅拉頭人也在月前說好的!這不是玷汙買天的名聲嗎!”
分雷“嘭”地一手砸趴小桌!吼道:“買天部……現在是我的!你就拿了這點金……能讓草原上最勇敢的戰士賣命嗎!”
鴻吉裏盯著分雷的禿頭,恨不能一刀豁了他!他一咬牙,“呸”了一聲轉身掀帳而出!可剛出來就被一個士衛模樣的刀手撞了個滿懷!他也顧不了那些了,本是個血性男兒,推搡下便大步跨去。
望向漫天星鬥,鴻吉裏滿腹痛處,他此來是關乎到東突厥的興起!至從十年前強唐謀將李靖大破頡利後,東突厥便一蹶不振,十年後,東突厥始出車鼻可汗,在周邊圖強下萎稱小可汗,其他部落也多來相投,部落強兵達兩萬之數,而臨近的薛延陀懼怕車鼻謀武皆全,強唐也分外看重,於是車鼻可汗被迫前往薛延陀稱臣,薛延陀害怕車鼻東山再起便遣派密人刺殺,車鼻還算命大逃往草原之,而薛延陀在茫茫大草原上卻發下了車剿令。
鴻吉裏所來正是為了求助於買天烏騎甲幫助車鼻可汗逃過受剿之難!他做為車鼻可汗摩下的首席謀士,不辭千裏之遙求助於買天部,希望苦雅拉能履行諾言,誰知苦雅拉竟身死禪讓,這個禿分雷失口不認帳使他倍覺苦惱,鴻吉裏痛苦地一頭紮進自己的帳蓬,從人鬆開包頭巾,拋撒出烏黑的秀發,她深深望著鴻吉裏,道:“勿要作急,大汗還沒到玳軻岩城呢!”
鴻吉裏痛苦道:“你我提早走了三天,我怕還有四天車鼻可汗就到玳軻岩城了。”
從人朵朵伊環著鴻吉裏的脖道:“應該還有五天,阿史那晨烈的人裏有婦孺,走不快的。”
鴻吉裏“噓”了一聲!低聲道:“這些話還是別在這裏說了!”
朵朵伊道:“說出來也沒什麼,草原上根本就沒有秘密。”
鴻吉裏學著鷹爪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又望著她豔蓋天下的麵龐道:“你這小精靈,說那無用的話有什麼用!”接著放下手續道:“早點歇了吧,明天我們再去德喀部看看,買天部又不是唯一崇武的部落。”
朵朵伊努了努俏臉自顧睡去了,鴻吉裏卻輾轉反側,時不時撩起帳簾看看天上的星鬥,他勸慰朵朵伊隻是一麵之詞,哪裏有部落比買天部更強悍的呢……
在鴻吉裏夜不能眠時,卻聽帳外響起拴馬鞍的聲音,他起身穿戴好,提起蝰蝰刀悄悄掀帳而出,突地!心髒前一股錐冷襲來!鴻吉裏哪是一般人!急退一步抽出蝰蝰刀反抖而上!在強大的氣勁下!整個帳篷隨刀鋒劈去而化為殘飄,鴻吉裏隻覺虎口發麻,定睛望去竟是禿分雷!
朵朵伊匆匆穿戴好衣服,與鴻吉裏不能置信地望著分雷一身烏甲、騎著白雪一般的戰馬與身後幾百騎傲然挺立,不禁喃喃道:“這……這是……”
分雷哼笑一聲,捉愜道:“買天部直到最後一個人戰死也不會失約的。”說罷一夾馬腹朝烏拉古爾草場的壘門石馳去。
緊接著一溜烏甲騎士隨風而去!鴻吉裏收回蝰蝰刀,正不知所措,隻聽隊一騎勒馬而來道:“誒!老頭!”
鴻吉裏轉頭望去,是個熊裝打扮的矛手,不出二十上下,生得幾分俊朗,他抬手頂了頂頭盔道:“我叫賈紮拉!你們的馬由我備好了!你看!”賈紮拉說完指了指身後的兩匹馬,馬上水壺和行囊一個不少,單單少了兵器。
鴻吉裏望了望朵朵伊,後者焉然一笑,扯開裙係在腰間,先一步跨上了駿馬!鴻吉裏無奈地上了馬,後邊又上來一騎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頭!鴻吉裏冷冷地望去,那騎剛勒定馬韁,身後背著雙弓,左右手也鑲著獨特的折疊單弩,那人轉過馬頭笑道:“我叫孔果洛!不知道怎麼死的話!那一定是我一箭幹掉的!哈!”
賈紮拉嘖嘖笑道:“別管他,他是被買天寵慣了的人,看到那些弓了嗎?嘿!他歲就能射掉金花鼠的腦袋啦。”
鴻吉裏剛披上大襖,聞言一怔道:“金花鼠?那種連老鷹都難叼得的草原鼠?”
賈紮拉回頭“啊”了一聲,若無其事道:“那還不算什麼啊,他可以在呼吸間連發四支箭呢!箭箭標千步外的牛眼睛哩!”說著比劃了一下,鴻吉裏瞪著眼珠,此刻隻有一旁的朵朵伊能明白他心的震撼。
還沒等鴻吉裏緩過神來,隻聽身後疾馳過來四騎,那戰馬踏地的聲音讓他一陣陣心麻。
賈紮拉指著奔去的第一騎道:“他叫嘉布塔拉,你看到那半鏈錘了嗎?嘿嘿,是個不要命的主兒呢!”接著道:“他旁邊的是莽烏特,和嘉布塔拉一樣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