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1 / 3)

風波(一)《沉船記》妾心如水 ˇ風波(一)ˇ

陸婉看李長樂沒再出聲,就明白再怎樣也隻能點到即止。進李家這麼久了,說實話,她想過那錢任何人都有可能會去私拿,但就是沒有想過會是一向寡言少語的公公。

他看上去仿佛是仍舊活在民國時代的老腐儒,因為明白自己輝煌的時代已一去不複返,所以隻有沉默地看著這世界滄海桑田地變幻。

他曾經是老師,所以他可以寄情於戶外的花草也可以偏愛琴棋書畫,但是,他怎麼也愛上了最最墮落的那一行?

這種感覺,就像以前她發現老師也會上廁所也會和人吵架一樣震驚。

不自覺想起唐毅說的,男人活在世上,總有一些特別的愛好,比如說有的嗜賭有的好色還有的愛酒,更有的五毒俱全,但如果這些都不愛,那麼那個男人不是癡情漢就是白癡貨。  當然她不會天真到以為自己可以勸阻誰改變自己的喜歡,她隻是希望,下一次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時,祥子不再是那一個擋在最前麵的犧牲品。

他夠自卑和怨念了,不需要誰再為他加重這些負麵的情緒。

她相信李長樂是懂得的。

陸婉已開始努力地融進這個家裏,融進祥子的世界裏去。有時候下班早了她還會自己買些菜回來做晚飯,她的廚藝自小被父母“鍛煉”得還算可以,炒的雖是家常小菜但卻倍受眾人好評。包括賈秀芬,她幾乎要對這個兒媳婦刮目相看了,有一次吃飯的時候還特別誇讚了她:“陸婉,我發現你最近變很多了啊,看來是我這兒子的功勞?”

那天人到得特別齊,陸婉聞言微微有些臉紅,所以笑了笑並沒有作聲。

郎婷看看陸婉,又看看祥子,對賈秀芬撒嬌說:“媽,你這不是在說我沒有給您做飯端菜吧?”  “耶,就你這孩子會多想,我天天都誇你你就不會不好意思麼?唉,我這段日子,才開始覺得人生有希望啊,兒子的好事都做完了,就想著哪天你們給我添個孫子,我也好把事業交給你們安心享享福了。”

李瑞在旁邊撇嘴:“媽你還真是愛開玩笑,你這麼早享福就不怕我們把你醫院整關門了?”  “什麼叫把醫院整關門了?李瑞不是我說你啊,這麼多年了你就沒上過道,和你哥一樣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爛賭瞎玩,什麼時候你們一個個像陸婉這麼懂事像郎婷這麼聰明上進,我呀,就省心了。”

陸婉聽得一樂,不過是取了個環,她在賈秀芬心目中的地位立馬就上了一個檔次了。  郎婷暗地掐了李瑞一把,笑著說:“媽,現在祥哥和李瑞都乖很多了,他現在啊,天天按時去公司,上個月都還小有盈餘了。”

“那還不是有你這麼個軍師在?”

這回輪到郎婷臉紅了紅,席上到後來就隻聽到她在應和賈秀芬,祥子最先聽得不耐煩,叭啦了兩口飯甩了碗就說吃飽了,然後徑自出門而去。

大晚上的,也不知道他會去哪裏,陸婉以前是從來不大在意,但現在竟忍不住有些失望。  回到房裏一直都有些悶悶的,祥子更像是一個孩子,活得自私而隨性,以前還會忌憚賈秀芬的“家法”,自從說給他減了藥後,他簡直拿準了大家的七寸越發肆意而為了。

她也不想太約束了他,現在的他就像是那時候在父母中爭吵打罵中日漸絕望的自己,總是渴望逃離。

可是,如果他真逃了,會不會帶上她?

陸婉並不確定。

歎一口氣,她決定上很久沒有上過的網,QQ上好友欄下一片光亮,不一會,一個長發飄飄的帥哥圖像帶著一串數字極歡快地蹦出來。

她以為是誰,點進資料一看,竟是海子,趕緊打開留言。

公子逃情:你這小沒良心的,終於上線了?

她這才發現自己忘了隱身,難怪他會這麼積極地跳出來。這家夥的名字改得一個比一個彪悍,現在居然還逃情了,陸婉暫時拋了煩心事,笑著和他聊起來。

陸婉:你怎麼了,大好的時光居然沒有去約會?

公子逃情:惦記你!

……謝謝,你還好吧?

嗯,你呢?

嗯。

小沒良心的,那麼早結婚幹什麼,怕嫁不出去啊?

……嗯。

我還等著畢業好娶你,傷心,你居然先嫁人了!

你才沒良心啊,我都結婚了,也不恭喜人家,盡說這話。

嗯,恭喜,哥哥我下月回來,到時候到看你?

……

陸婉?

……好啊,不是說要聚會麼?

你會來吧?

嗯。

妞你話少了啊,不會是過得不順吧?

陸婉沉默,什麼時候大大咧咧的海子居然也會敏感到這種地步?她正想著如何解釋,門外響起短而輕的敲門聲。

她回頭,看到郎婷探了腦袋進來:“還沒睡?”

陸婉起身迎上去:“有事麼?”

“嗯,沒,就是想和嫂嫂聊聊。”

“哦,那進來吧。”陸婉開門,拉開凳子讓她坐下,正想去倒水,郎婷走過來一把攔下:  “不忙不忙,你這樣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坐下來,卻又有些冷場,兩個人都很辛苦地找話閑扯,其實都是聰明人,對對方是什麼態度也很明白,陸婉煩了這樣的敷衍,所以幹脆再次開門見山地問她是不是有事。

郎婷這下反倒有些扭捏了,頓了頓這才說:“其實吧,我也是有事想問問嫂子,你是醫生,如果月事推了幾天都沒來,是不是可以確定懷孕了?”

陸婉一怔,想起黃青春說的李瑞的病,郎婷這時候說懷孕了,是她根本就不知道李瑞有生育障礙麼?否則,以她的聰明怎麼會不清楚懷孕意味著什麼?

她自是不好明說,笑了笑拿起醫生該有的職業調調:“一般來說這隻是懷孕的一個方麵,因為很多原因都有可能導致經期延遲,要不你明天上醫院去做個檢查?”

想了想又不覺莞爾,郎婷本身就在醫院做事,要驗個孕還不是易事?如此大費周張地跑來告訴自己,大抵也是想施給一些壓力罷。

如此看來,她是必不知道李瑞不能生育的了,不然也不會說到她麵前來。隻是,以她的性子,知道真相後會有如何動作?她是留洋歸來很多事早已與傳統想法大相徑庭,陸婉對她的心意無從揣測,但真想想,還是禁不住生出同病相憐的感覺。

因而真心實意地又補上一句:“這事沒有定還是先別告訴家裏人吧,媽想孫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萬一要是空歡喜……”

後麵的話她留了白,但郎婷必是很明白的。

隻是她倒怔了怔,或者是沒想到陸婉對這事的態度會如此輕描淡寫。再聊下去麵上就有幾分訕訕然,尋了個借口也就出門去了。

陸婉看著她出去的方向靜坐了半晌,那種感覺連自己也未明所以,人家是愛恨交織,她這大略就是既哀又憐。有時候想想,人生真是無奈,世事如棋,人便如棋盤上的一顆棋子,路程怎樣,結局如何,都早定了的,再如何掙紮抵抗或都是徒勞。

所以,又何苦要勾心鬥角?活著是如此的艱難。

陸婉心裏隱約一黯,轉而又自嘲地笑笑,人人如果想法都這麼消極,可能都不用活了,因為反正有命運驅著走的不是麼?

回身坐好,海子已經是第N次在向她發抖動窗口了,點開消息,是一屏屏的我要回來了。  是啊,他要回來了。

而她,也終於適應了她目前的生活,可以坦然地麵對以前的他們,還有自己。  隻是,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那天陸婉還在產房,手術將將做完,有護士就在產房的門口等著她了。

“陸醫生,你爸爸打電話過來,說有急事找你,都等半天了。”

爸爸?陸婉差點以為是自己的父親,心跳幾乎加快,待省悟過來才知道是李長樂。快步走去接了電話。

他的聲音仍如平常,隻隱隱透著一絲焦慮,他說:“陸婉,你過來,我想和你說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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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婉和唐毅從興中路的會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兩人都沒吃晚飯,她其實餓過頭了,早已興趣缺缺,可看著唐毅精神還好,隻好陪著養尊處優得胃口極刁的他轉了幾條街道找吃的。

出乎她意料,竟是碧水灣畔的一家大排檔。

這裏的夜市很出名,價格不貴環境一般,但生意很火爆,都這時候了,望過去,河邊一溜仍是人聲沸騰。

碧水河岸停了許多小木船,船上燈光耀眼,再加船身以霓虹為飾,遠遠望過去,很平常的河道竟如繁星滿布的天空,說不出的燦爛輝煌。

隻是如此夜景,陸婉並無心思欣賞。

唐毅看她光顧著發呆,拿手在她麵前輕晃一晃笑道:“幹嘛哭喪著臉,老三不是都答應了明天給解決麼?”

她歎一口氣:“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他也不客氣:“行,知道欠著我一個人情就行。”

陸婉又想歎氣,這還不是人情的問題,還關係著錢財。

一百六十萬,她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錢呢,因此怎麼也想不通撇開賈秀芬掙下的家業,李長樂說白了也就是一普通退休老師,居然敢輸這麼多錢?!

其實在醫院接到他的電話她就有不好的預感,去了興中路果然就看到坐在那家VIP會所大堂裏垂頭喪氣的公公,才下午五點多的時間,他居然四個鍾不到能輸了那麼多錢,也實在有夠天才了。  他旁邊立了兩個彪型大漢,這種陣勢她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孩子哪裏見過,當下就有些犯暈,恨不能從來沒有踏足過這裏。

她從沒覺得李長樂那麼懦弱過,坐在那裏勾頭耷腦一副可憐兮兮的慘樣,真是既可恨又可憐!  可是叫她過去,她哪有什麼好辦法?一百多萬啦,就是中個頭彩還得燒一世好香呢。所幸那老板依稀還記得唐毅和她一起去過,因此暗地通知了唐毅,否則,陸婉是真不知道最後該如何收場。  “不過你在李家混得不錯嘛,誰有事都找你幫忙。當初賈秀芬想要簽那個合同請你出馬,今日裏你公公有事還是找你,陸婉,你手段不錯,是不是哪天我有什麼事了,你也得為我兩肋插刀?”  唐毅這樣酸她,陸婉也隻好認了,苦笑著說:“可能是我運氣好,也可能是你運氣太不好。”  兩次都麻煩到他,兩次都情願不情願地牽扯到他。

心裏不是不感動,這個男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助她。

“嗯,還是你運氣好。”唐毅想了想,點頭,“要知道進了那地方,就是那個誰也得聽他們的規矩。我這麼跟你說吧,你們家老爺子能去那地方,沒人帶根本不可能。”

“你是說有人對他設了個套?”

“這是你說的,可不是我說的。”唐毅狡猾地撇清,“不過你如果想查下去,最好就記著我那句話,有些人你鬥不過,有些事,小不忍你就會吃大虧。你是明白人,這話我也隻能說到這裏。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和做法,我今日這樣幫你,已經算是越界了。”

她再度苦笑:“我其實是個笨人,為什麼你這話我就是聽不懂?”

他湊過來:“那我也是個笨人,你這麼笨,我為什麼要幫你呢?”

他看著她,一臉的似笑非笑,河邊的風很冷,他的眼神卻很認真,挾著某種暖昧的灼熱,把她暖暖地包圍。

陸婉一時失措,好半天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種令人尷尬的氣場,她不自覺地紅了臉,垂下眼睛倉促地說:“對不起。”

她是如此清純,所以才會有這般真實的表現,因為真的不喜歡他,所以對他給予的幫助隻能無奈且難堪地承受。

唐毅一時起了憐意,斂盡眼中光芒,拿筷子在她麵前輕敲一敲說:“哎,我說你不會是認真了吧?跟你開玩笑的啦。”

看她神色漸漸放鬆,他似無限遺憾地歎一口氣:“我是不是幫忙幫錯了啊,當初我說要勾引你的時候你的表情可比現在有趣多了。”

頓了頓又說:“我總算明白李家為什麼拿你當善心童子了,估計你這人長著就是一副受欺負的樣。”

他這是拿話涮她,陸婉明白得很,李長樂之所以會找她不外乎是那天她和他說的那番話,她剛去會所那會他倒還想找祥子去替過呢,說祥子輸了比他輸了罪小很多。

但是,果真這樣,祥子會怎麼想?過去的日子裏,他又情願或不情願地背了多少這種黑鍋?  陸婉覺得自己等得快要凍僵掉了,菜才終於上場,唐毅點的是口味蝦,加幹紅辣椒爆炒,味道很濃也很香,辣得她眼淚都要出來了。

兩個人,一大盤蝦,再配幾碟小菜,佐上燙得熱熱的農家釀米酒,唐毅吃得很是酣暢淋漓,看陸婉一副食不知味的樣子,他也給她倒了一小杯:“要不你也嚐嚐?這種東西,還有個別名,叫忘憂。”

她推過去:“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連古人都知道酒不能解愁,又哪來忘憂?”  “其實照我說,你這是自找煩惱,老三說了,這錢欠著由他來作保,一個月內不漲分毫利息,這麼長的時間這麼點錢,李長樂足足有能力自己解決。如果連這個你也要替他煩著擔著,除非你想他還有下一次。”

還這麼點錢,陸婉不禁暗地吐了吐舌頭,到底是有錢人啊,一百多萬真跟九牛一毛似的!  她搖搖頭:“我沒替他擔心,他那樣的老實人吃點苦頭長個記性也好,我隻是……”  “老實人。”唐毅笑著打斷她,“傻瓜,老實人是你!”

他又在酸她,陸婉心裏存疑已久,這會終於忍不住:“我怎麼覺得你對李家人相當不滿?再怎麼說兩家老一輩關係都還不錯的呀!”

“切,說就你老實吧,那叫關係好?警察和黑道合作,你知道官話管這叫什麼?警民團結!說到底,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他這樣說,陸婉便徹底無言。

唐毅看她一眼,微一仰頭又飲一杯,完了仍把酒杯推回到她麵前,嘻嘻一笑說:“來,陪我喝一杯,這酒是好東西,燙得熱熱的會從胃裏一直暖到心。”

他說這話時帶著幾分孩子氣的難纏,可最後那一句卻讓陸婉忍不住微有動容,除了情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溫暖一個人的心?

答案是酒。

盛情難卻,她隻好試著喝了一點點。酒本燒喉,她連喝紅酒都會覺得胃痛,可這酒,不但暖還很甜,她喝一口又再喝一口,一小杯很快便見了底。

唐毅沒有騙她,這酒真能忘憂。

她的頭好像一下子就輕了好多,那些糾結於心的鬱悶慢慢散去,唐毅似乎說了一則什麼笑話,她停了酒,微微笑著支手撐額側頭看河邊燈光閃爍。

波光瀲灩,酒香迷人,他抬起頭望過去,對麵的女子,眼波盈盈,白麵染霞,配著身後鮮豔的霓虹,靜默如畫。

回到家,關於那家會所裏發生的一切兩個人都閉口不言,成了她和李長樂之間永不會公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