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提到的一次還是關於那些錢,陸婉真的無能為力,她不知道李長樂應該如何去想辦法,她隻說了一句:“爸,我幫不了你,祥子是你兒子,你若真想他好,這錢就不用讓他出了吧。” 她說的很客氣,所謂不讓祥子出,無非也是提醒他,不要再讓自己的兒子替他背這莫明其妙的黑鍋。
所以最後他到底是如何解決那一百多萬的陸婉並沒有多關心,隻後來賈秀芬回來吵她才知道,原來最後李瑞給他擔了這份當,以他公司虧損的名義。
唯一讓陸婉略感好奇的是,李長樂最後又是如何跟李瑞開的這個口,總不會說是他賭輸的吧? 那幾天家裏的氣氛很不好,郎婷因為李瑞莫名其妙的虧損給賈秀芬罵所以好久都頗有些怨言,兩個人冷戰了好一陣子,李長樂是越加沉默了,不過也總算老實,除了必要的應酬,基本上整日守在家裏深居簡出。
想想,這也未嚐算壞事了。
唯祥子對她的努力依舊視而不見,大多時候不鹹不淡,可常常在她失望的時候他又會突然有些變化,比如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看電視,她從旁邊抱著他。
一晚上都沒什麼話說,臨睡了她翻身去關燈,他卻忽然從後麵抱住她說:“小婉,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怕我會辜負你。”
他凍得有些冷的臉抵在她的背上,而後微抬了頭,嘴唇輕輕自她脖頸處掠過,軟而溫暖。 她想,這便是美好了。
反身過去抱住他,他的頭深深地埋在她的懷中,他們把彼此摟得那麼緊,好像怕失去又好像怕這僅隻是夢境。陸婉幽幽歎一口長氣,或者祥子就如一個缺少關愛的孩子吧,而她,隻要他們能過得好,她願意做一個全心守護他的女人,如母親,如至愛。
婚姻其實也如愛情,總是要先付出而後才可得到的。
風波(二)《沉船記》妾心如水 ˇ風波(二)ˇ
“小婉,你媽新醫院那邊開工了?”
上午不是很忙,黃青春在科室裏晃了幾晃最後還是晃到陸婉這裏來聊八卦。 她不禁有些鬱悶,這些個事,以她和賈秀芬的交情,隨隨便便打個電話就能搞定又何必再兜兜轉轉來問她?
靈光一閃,她笑了笑,就問她:“我說老師,您是不是有事啊?”
“沒事沒事,就是問問……不過那邊醫院的工程是誰在做?”
“你有熟人做這個?”
“沒有,就是我弟吧,他最近跑大理石材的生意,想問問那邊需不需要。” “那你打電話問問我媽吧,她生意的事我很少過問,要不你找郎婷也行,好像新工程是她在跟進。”
“哎,陸婉,說到郎婷我又想多句嘴了,你說好好的你怎麼倒讓後來者居上了?她一新進的小媳婦倒比你這大嫂權還攬得多呢,我說你怎麼也就不上上心呢你這孩子,當初我看你還挺機靈的,怎麼到這事上你就這麼想不明白?”
陸婉越加鬱悶,這話她媽都沒見常嘮叨呢,倒給這位好心得有些過頭的老師念了十遍有多。不過她也明白總是為自己好,所以照常笑嘻嘻地說:“不是我想不明白,是我知道自己沒那本事。” “什麼本事不本事啊,人脈!我跟你說,你要是早聽我話辭了這破工去幫你媽,今日裏李家,就算她郎婷學曆再高,本事再強,也沒她撈好處的份,你呀,就是死清高,好好一孩子,沒點野心。” 黃青春嘖嘖地大表遺憾,扼腕得要命,陸婉被那一句“清高”訓得暴汗,隻好擺出一副悉心聽教的乖樣子,其實也不過是左耳進右耳出。
肖玲從外麵探頭進來,這姑娘鬼精,一看這陣勢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眼珠一轉說:“主任也在?陸醫生16床病人找你,說肚子有點不舒服。”
“什麼不舒服,生孩子有幾個舒服的?”黃青春聞言撇嘴,“你們給她例行檢查下就行。” 肖玲攤攤手,一臉無奈狀:“那病人蠻得很,還隻有陸醫生就搞得定,不然等會肯定又鬧起來。”
陸婉偷笑,趕忙起身一邊找病曆一邊說:“行,我去看看,老師你要不先坐著?” 都走了,黃青春哪還坐得住?站起來伸了伸胳膊說:“算了,我也上病房轉轉,今天一大早生了個胖小子,我看那孩子去。”
待她去得遠了,肖玲這才回身關好門,兩個人相視一笑,肖玲說:“我這計策好吧?一下子就救你脫離了苦海。”
陸婉搖頭失笑:“行,就你聰明,16床沒事吧?”
“沒事,騙人的啦,我都不喜歡她來,老順著她說話,我累。”
“嘖,你這姑娘,老師人也不差好不?”陸婉拿病曆輕拍她一下,“至少不像有的主任那樣動不動拿官威壓你。”
“是好啊,就是人老了要哄,我又不喜歡。”肖玲歎口氣,轉而笑笑地湊到她麵前,“陸醫生中午你請我客好不?我總算今天幫了你。”
“好。”陸婉把她青春逼人的臉笑推開,“你就喜歡宰人。”
“錯,喜歡你才宰你,一般人我還不願意呢。”
她哭笑不得地看著她:“那看來我還得好好謝謝你喜歡?”
“不用,請我去香瑞閣吃自助餐就行。”
“那麼遠?你下午不上班啦?”
“不上,我跟人調了,晚上要和老白出去。你不是下午也不用上麼?我看中一件風衣,然後又想去換個發型,你陪我?而且我跟你說,香瑞閣這兩天搞活動,很便宜的,我還有票。” 陸婉搖頭失笑,她還可以說不麼?這妮子,估計把黃青春支開時就早就預謀好了的。 隻是香瑞閣的確有點遠,中午路上又堵車,好不容易到那裏了自助餐廳人滿為患,陸婉看著滿屋子的人頭隻覺得眼暈,肖玲倒還好,立在門口很大佬似地感歎一句:“哇,中國人就是喜歡湊熱鬧!”
她白她一眼:“你就不愛?”等位子顯然是不太可能了,陸婉歎一口氣,“我們上二樓吧。” “哇,韓國料理哦?好貴的誒。”
這回倒是知道給她省荷包了,陸婉沒好氣:“拍死,知道貴你還來?我去一下洗手間,你占到座了就給我電話吧。”
樓下那麼多人,一時之間想要位也並不容易,她懶得下去當門神,就在二樓中廳的休息處尋了個位置坐下來。
閑得無事她本在看報,轉角處有人在打電話,模模糊糊的隻覺得耳熟,細一聽其中隱約有說到賈秀芬的名字,她一驚回頭,那邊隻看到一角衣邊,淡黃的絲織布料,顯露處有一隻蝴蝶翩然。 她正努力回想記憶中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那邊聲音忽地大了,一個人慢慢走出來:“好吧,那我就定這個價格了,合同方麵我會另外做一份發給你。”
竟是郎婷的母親!
陸婉本能地轉回頭來,她對郎家的人沒什麼好感,能免應酬就極力想免掉,所幸春風得意的郎母也不在意,掛了電話就徑自往裏間包廂裏走去。
好死不死,樓梯間突然蹦出個肖玲,在那邊衝她哇呀呀大叫:“陸婉陸婉,快點下來,有位了啦!”
陸婉默了一默,餘光瞄處果然就看到前麵快進房門的郎母背影一頓,循聲回頭。 她想她是不是應該裝作沒在意沒看見就這樣走掉?
“陸婉?”郎太太發話了。
“呀,是伯母,您好。”不得已,她對肖玲打了個要她先下去的手勢,轉身,微笑。 一身貴氣打扮的郎太太走近來,麵上的微笑讓陸婉莫明其妙覺得有幾分寒意:“你好,真是好巧啊,陸小姐好雅興,大冷天的跑這麼老遠來吃飯。”
人和人相處是氣場的問題,陸婉自己也不知道哪裏得罪了郎家,總覺得這一家子人跟她說話大都陰陽怪氣,這會這種感覺就更甚了,她聞言氣息不由得一堵,滯了滯這才淺淺一笑說:“也算不上雅興,就圖個便宜,樓下的自助餐廳這兩日有活動。伯母這是來會客呢吧?那我也不打擾你了。” 說著就要走,郎太太卻一把拉住她:“既然來了,又碰得這麼好,要不幹脆就一起了?” 陸婉暗地叫苦:“不了,我朋友還要樓下等,她應該都有訂位了。”
好說歹說這才放了她,陸婉簡直是無奈,這熱情也太過火太莫名其妙了吧?她都下到一樓了還看見郎太太一臉深思地立在梯口處目送她。
肖玲早等得不耐煩,見她過來,湊近了皺眉問:“誰啊,跟防賊似的,你家婆?” 陸婉心裏一沉,想起郎太太那似笑非笑的眉眼,她這才省悟起那裏哪是什麼熱情什麼陰陽怪氣,簡直就是戒備。
隻是她實在百思不得其解:她竟會防備她?
風波(三)《沉船記》妾心如水 ˇ風波(三)ˇ
陸婉放下筷子,擦擦嘴,她吃得並不多。
肖玲嘴裏仍塞得滿滿的,狐疑地看著她:“怎麼了,不會是心痛錢包了吧?” 她失笑:“沒有,餓過頭了,你慢慢吃。”
她也的確是吃不下,有時候很羨慕肖玲,吃得飽睡得好,心事淺得人一眼就可以看透,就是決定去愛一個人了,也那麼全心全意毫無懷疑。
這種一往無前的奮不顧身,她或是也有過的。
不過,看到肖玲的天真,她更會覺得周蜜和老白的殘忍,因而忽然就明白了母親當年的歇斯底裏,她之所以永不原諒或者也隻是因為她曾經那麼一往無前地付出。
人有時候很矛盾,看得太清楚了,便既想愛又害怕受傷害,所以,如果老白終有一天會娶她,那麼就讓她一直相信他隻愛她一個人吧,這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你怎麼了,看人的眼光怪怪的。”肖玲喝一口水,很不解地瞪她。
陸婉笑:“突然發現你這人不但能睡還很能吃,真算是有福。”
她皺眉:“哪有?其實人家也有煩心事的!”
“嗯,豬一般就煩著什麼時候會給人殺了吃掉。”
“啊,你個壞人,敢罵我?”肖玲大惱,嗔道,“你才是豬呢!”
兩人笑著鬧了一會,便結賬出門。和郎母的相遇她也僅當是意外,或許她的戒備隻是因為她以為陸婉聽了她私密的電話去了吧?
不用想也能猜著那個包廂裏的客人必是和新醫院的工程有關係的。黃青春之所以那麼熱心地鼓動她也去分一杯羹,無非也是看中了那裏美好的錢程。
郎婷既分管了一部分事,以她個性哪有有錢不往自家窩裏撈的?想著從郎母電話裏斷斷續續聽來的字句,拚湊起來也能聽出個大概。女兒能在婆家樣樣做得滴水不露,自是有能幹的自家人在外麵幫她把一切過場都搞定了的。
卻沒有想到半露上遇到了她這個程咬金。
陸婉想著便歎一口長氣,這些事,她根本就不想管也不想理,賈秀芬和郎婷兩個鬥法鬥得天昏地暗又關她何事?她自是隻想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可她明明無心遇見,終究是給人當成了有心撞破。
安穩的日子沒過幾天,那日陸婉下班回家,她上樓正準備回自己的房間,李瑞冷不丁從轉角的柱子旁走出來,生生嚇了她一跳:“呀,你怎麼在這裏?”
“因為是我在等你!”李瑞看著她,目光凶狠淩厲,令人頓生冷意。
“等我?”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麵退,他這分明是在逼迫她,感到不妙的陸婉想要逃開,李瑞卻抓住她的手生生把她逼到中廳圍欄邊。
“你要幹什麼?”她皺眉,想要掙脫,“你瘋了嗎?我是你嫂子!”
“嫂子?!”他冷笑,伸出手,長長的指甲像把刀一樣刮過她的臉,嚇得她幾乎尖叫,“有你這樣多嘴多舌的嫂子麼,是你告訴郎婷我不能生孩子的,是不是?”
這話是怎麼說的,她又驚又怒:“我沒有!”
“你還不承認?”李瑞吼她,“她都跟我說了你還不承認?!”
他揚起手,陸婉以為是要打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偏過臉去,可更讓她驚嚇的是李瑞嘴裏的話:
“我告訴你,你就算說了她也不會和我離婚,你想讓我打光棍好霸占我們家的財產,我告訴你,就憑你,做夢去吧!”
說完,他在陸婉脖子上死命一掐,難受得她幾乎背過氣去。最後抓著她就像抓隻小雞似的扔到一邊,把她摔倒在地。
陸婉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屈辱,伏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啞著聲音罵:“李瑞你混蛋!” 對此,他根本完全無視,早已奪門而去,大門“嘭”的一聲重重合上,震得她心都痛了。 她伏在地上,脖子處火辣一片,膝蓋估計也有受傷,可是這些她都不覺得,唯耳膜隱隱作痛,嗡嗡地一直響著李瑞那些要命的話。
她告訴郎婷他不能生育,她想霸占他李家的財產,什麼時候她陸婉在別人眼裏居然變得如此無恥了?
她想起那天晚上郎婷莫明其妙深思的微笑,以及在香瑞閣梯口處郎母居高臨下的目光,隻覺得陣陣心寒。
她從不認為她一家人好相處,可是絕沒有想到她們會陰險至此!
費力地站起來,陸婉抬起頭,卻看到立在房門口的李祥,他不知道已在那裏立了多久,靜靜地望著她,麵無表情,目光空洞冷漠。
她心下一顫,李瑞莫明其妙罵她欺負她,她隻有憤怒,不覺心冷,可這會,當她麵對著這樣的丈夫,當她想到他有可能漠然地站在這裏看完全場,陸婉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懸了千斤巨石,一點一點地往最寒冷的地方墜去。
她想她應該說些什麼,可是,她隻是張了張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也想不出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唯有本能地掉頭而去。
她不要待在那個家裏,她也不要在這一刻麵對這樣的男人,她更不能忍受郎婷無緣無故拋給她的這種屈辱。
一路暴走,她不停地撥打郎婷的電話,帶著近乎瘋狂的憤怒。
可那邊一直占線,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久,電話通了。
郎婷在那邊好整以暇笑得陽光燦爛:“是嫂嫂啊?”
陸婉從沒有覺得她的聲音令她如此厭惡:“我想見你!”
“好。”她應得倒快,而且十分幹脆,就像盼了許久生怕她會後悔一樣,“我在春風路口等你。”
陸婉隻好咬著牙揚手招了輛車過去。這個時段路上很堵,就像是她溢滿於胸的憤怒,苦於找不到一個能夠喧泄的出口。
她開了窗,寒冷的風灌進來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因羞怒而燒紅的臉就像是冷不丁給強冷的冰塊熨了一熨,心情竟在這看不見前方的擁堵車流中慢慢靜了下來。
感謝這段時間的沉澱,讓她在見到漫不經心地立在那輛很拉風的跑車麵前的郎婷時不至於像個瘋子一樣地撲上去,也不至於口不遮攔潑婦似地當場罵街。
可是,後者比她更從容,她甚至還能微微一笑淡定無比地說:“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現在,我想先帶你去一個地方。”
她的沉著讓陸婉隱隱覺得前方一定是個圈套。
可是,她已沒法回頭,她根本來不及更好地應對。
書上說,以靜製動是戰術,可是,守株待兔卻是錯的。
陸婉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郎婷把她帶到春風路口繁華地段的一處小區,那是好幾年前建的樓盤,房子雖已顯舊房價卻年年翻新,一直居高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