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3 / 3)

那一個巴掌,打得各人心頭俱是一驚,祥子就更是委屈,他怨恨地看了陸婉又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起身衝出門外。

屋內三人看著洞開的房門默了半晌,最後陸母歎一口氣說:“祥子還是很舍不得你,你這又是何苦?又不是真的過不下去了。”

“以前我也覺得這家人很傲慢,祥子也不懂禮數,可人家畢竟對你還不錯,你這樣,冒冒失失地就要離婚,還不如當初不要結了,免得丟人!”

說完,陸母似是心灰意冷,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起身回了房。

陸婉坐在那裏,隻覺得心裏苦澀之極,曉波拍拍她的手,一把攬過她說:“姐,沒事,我挺你。”

她伏在曉波已經日漸寬厚的懷裏,自小至大,弟弟總是陪著她一起難過的那個人,不論她做什麼,也總是毫無疑慮地站在她這一邊。

“曉波。”她輕聲叫,“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要離婚?”

他揉揉她的頭發,心疼地說:“我知道你一定過得很不好。”

眼淚存了那麼久,終於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再也忍不住了。

懺悔《沉船記》妾心如水 ˇ懺悔ˇ

哭得累了,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再醒來她就勢睡在沙發上,身上披了一條小毯子,曉波在廚房裏燒菜,從沒正經煮過一餐飯的他被油煙熏得嗆咳不已。

見她醒來,他遠遠地揚著勺子在裏麵喊:“姐,你先坐會,今天讓你嚐嚐我做的處女菜。”  她不由得笑笑,弟弟青春陽光的笑臉掃去不少她心裏積壓的陰翳。正想過去幫他,口袋裏的手機提示有短信進來,她打開,驚訝地發現居然未接來電有數十個之多,短信幾乎爆滿。  電話和短信,最多的還是唐毅的。

他的短信一條條看過來,盡是:“你在哪裏?”

她心裏忽爾一動,想起他找到她時坦然平靜的表情,他說他隻是路過,可事實上,他找了她一個下午。

陸婉不是傻子,那麼多的短信和未接電話,無一不表明了他當時的焦灼、急切和擔心,那些暗藏在他眼神底下的感情,她並非讀不懂。

可是,她如此情境,該情何以堪?

“姐,你怎麼了?”曉波端著菜出來,看著呆呆的她疑惑地問。

“哦,沒事。”她回過神,倉促地起身逃開,“我去叫媽媽來吃飯。”

一餐飯,久未相聚的一家三口,卻吃得異常沉默難過。雖然有曉波在努力地插科打諢說他做的菜如何如何,陸母仍隻扒拉了兩口,然後就回了房,留下她們兩姐弟麵麵相覷。  她也沒什麼精神,可好歹曉波是第一天回來,幫著收了碗筷陪他聊了一會他學校的事情,家裏如此慘淡,她倒希望曉波不要回來。

他已經受夠了父母爭吵打罵的苦,她實在不希望他接著還要看盡姐姐婚姻裏的全部不如意。  但不管她如何避免,該來的總是要來。

先是律師打電話來,說李家懷疑她騙婚,騙去了近十萬的禮金和幾十萬之巨的物品,甚至還有偷盜李家財物的嫌疑——據李家統計,數目將近五十萬,也就是說,如果她要離婚,首先得對李祥和李家進行賠償,數目的天文的——一百萬。

這筆天價賠償款沒震到她倒先把陸母嚇得要命,一百萬,隻怕她辛辛苦苦攢一輩子也未必能出來這個數,然後瞞著陸婉去跟李家求和,讓對方千萬百計先忍段時間再說,並保證會讓陸婉回心轉意,這樣一做,間接上,幾乎變相承認了她們騙婚的事實!

陸婉是最後得到這個消息的,她當時腦子一懵,差點想就這樣死了算了。  她回家,陸母還一直對她碎碎念叨,看著曉波在,她很想忍住,但最後還是受不了地頂了一句:“媽,你要是真為我好,就不要再去找李家談任何事,你不是說我的事讓我自己做主麼?”  “你做主,你做主有用麼?當初一聲不響就應了人家的婚,今天又悶不吭聲就說要離婚,你結婚才多久?半年啊,你這樣,人家能不懷疑你騙婚麼?騙婚就騙婚吧,可錢呢?一分錢沒看到不說,我還倒貼了不少嫁妝錢!”

是的,就是這句話,當初是她自己做的選擇,所以過得再不好她就該忍了下來,所謂的打落牙齒和血吞!

金錢,一下子把親情變得如此麵目猙獰。

她哀哀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媽,我知道我錯了,所以我現在更想你可以支持我,你何苦要這樣一直糾著不放?當年,若不是你一直不原諒爸爸那一次的過失,他又怎麼會那麼早就去逝?”  話一衝出口她就後悔,這句話,她壓在心裏好多年了,就如同她當初問陸父為什麼不幹脆離婚一樣,都沒能忍住而說出來傷了人。

果然,陸母聞言臉色頓時慘白如紙,震驚地看著她,喃喃道:“好,你現在是怪我了是吧,你是怪我害死你爸爸了是吧?說來說去這麼多年還竟是我錯了?!”

她一時情緒失控,哭天喊地,宛若就是當年和陸父炒架的重現,陸婉隻覺得既難堪又難過,曉波想勸,可是最終也是受不了陸母的胡攪難纏,皺眉說:“媽你講講道理,姐她根本不是那個意思。”  “那她是什麼意思?她不就是在怪我麼?是不是現在和祥子過得不好也怪我們沒帶好頭了是吧?我這樣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這一輩子,男人不疼,兒女不愛,我活著為了什麼我?”說著說著就要往陽台衝,他們越攔她越有勁。

陸婉眼見阻不住,跪在地上抱住陸母的腿,哭著大叫:“媽,我求你了,你不要逼我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心裏苦,可是我心裏也苦啊,我不喜歡祥子,我覺得自己再勉強下去我會瘋的!媽我求你了,你安安靜靜聽我說一句話好不好?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說你,爸爸的死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逼死他的,其實是我一直都沒有原諒他,一直都恨他,他知道的,他知道的。”  她趴在地上,一直流淚,最後一句話說完幾乎痛徹心肺,決定和祥子結婚的時候,陸父曾試圖找她談話,要她再考慮清楚,至少先了解祥子這個人再說。

可她那時是真的恨極了,口不擇言地說:“爸爸,如果我不幸福,那一定也是你的錯,因為你沒有給媽媽,給我們以幸福。”

說到底,是她在恨他,她以她的婚姻以她的痛苦終結了父親最後一絲贖罪的願望,才讓他最後鬱鬱而終!他最疼愛的女兒啊,在他生命最後的歲月裏,在她說出那樣的話後,他再沒有好好跟她說過一句話。

這些話,再說出來,何等難堪,何等的大逆不道!

陸母看著她,曉波看著她,她覺得就連天上的父親也在看著她,看著她可恥地悔恨地痛哭流涕。  而現在,她居然開始怨恨陸母了,就在這一刻,她懺悔著的同時突然明白,為什麼過去的日子她怨天怨地怨父母,從沒有怨過自己?

如果說,是陸父的出軌造成了他們一家生活的不幸,那麼現在,則是她消極的態度,是她盲目的決定,最後才釀成了她自己她家人這雞飛狗跳不得安寧的人生。

原來,婚姻之船最後會沉,總是她自己最先戳了最大的那一個洞。

意外《沉船記》妾心如水 ˇ意外ˇ

李家所說的那些指控,要應對並沒有什麼難度。

所謂的騙婚根本就不成立,給陸婉的聘金僅是一張銀行卡,每月存取有限,銀行一查就能清楚她到底用了多少,聘禮物品像戒指、項鏈等等等自舉行儀式後陸婉也基本再未戴過;所謂的懷疑偷盜就更是無稽之談,根本沒有證據,哪怕就是說一億也沒人會理的。所以跟律師商量到最後他建議說:“大不了你把那些東西退回去,你要回你的嫁妝,他們拿回他們的聘禮。”

可惜事情並沒有這樣簡單,李家完全不作任何協商,僅提出唯一的條件是要離婚可以,至少賠償五十萬。

律師通知她這個結果的時候她跟曉波正往家裏搬菊花,要過年了,不管生活如何,應景的事該做的仍然要做。

她看了一眼在陽台上擺得熱熱鬧鬧的母親和弟弟,轉身走到房內和律師商量:“那您的意見是?”

“沒辦法,如果你真的主意已定,就隻有上法院起訴,但現在快過年了,就算法院受理結果最快也得明年才能出來,那還得看李祥願不願意離。”

她心沉了一沉:“那如果他不願意呢?”

“如果他堅持不離婚,而你又沒有雙方感情確實已經破裂的證據,法院十有八九是不會判離的,當然,你也可以在法院判決生效半年之後再次起訴離婚,那麼離婚的希望就有蠻大。”  她一下懵掉:“那麼這得花多長時間?”

“如果起訴兩次,可能至少明年一年都糾纏在這官司裏,所以,陸小姐,你要想盡快解決,最好的辦法就是能找到對方婚姻中存在重大過錯的證據,比如說他有沒有吸毒、實施家庭暴力,重婚或者至少跟他人同居的事實。”

陸婉眼角一跳,想起郎婷告訴她的住在春風路小區的陳婉華,可是嚴格來說,她並沒有確實的證據,關於李祥和郎婷的糾葛畢竟事已多年,熟知內幕的不多,李家要是堅稱陳婉華隻是一個和他們關係特別好的親戚,哪怕她就是親自將他們堵在門口隻怕也是枉然。

而且,她不知道李祥為什麼不離婚,他明明並沒有愛上她,結婚半年多,他對她的冷漠不會比她對他的少。

“姐,是誰的電話?”

她抬起頭,看著進來的弟弟勉強笑了一笑:“張律師的,花擺完了麼?”  曉波垂頭仔細地看著她:“不好的消息麼?”

歎一口氣,想想這種事遲早是要給他們知道的,早說還可以讓他們早做好心理準備:“可能要起訴。”

普通如他們,一聽到要上法院就直覺地認為事情很大條,曉波也如是,皺眉問:“會很麻煩?”  她站起來,拍拍弟弟的肩:“也沒有你想的那麼麻煩,李家是好麵子的人,指不定也不會捅到法院上去,所以你也不用替我擔心,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姐,我信你。”曉波微偏了頭在她的手背輕輕蹭了蹭,“可是,我怕你一個人扛著太辛苦。”  陸婉忽然覺得眼熱,當年一直要她攥在手心裏事事替他考慮的弟弟居然懂事了。她曾經怨恨著長大,因為長大要背負的東西實在太多,可這會無比感激成長,因為它,她才能感受到缺失已久的親情的依戀跟可貴。

他握著她的手,他的骨節不知不覺已變得強壯有力,她能感覺到那裏傳給她的溫暖與勇氣,曉波的聲音微有哽咽:“姐,我挺恨自己的,以前一直以為你嫁了就好,這樣我走了你就不用一個人受爸媽吵架的氣,更不會一個人躲在家裏偷偷地哭,所以你要結婚我巴不得立刻就把你推出門去,也不管那個男人能不能給你幸福。現在你有事了,我更是什麼都幫不上你,隻能陪著幹著急。所以,姐,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堅持,等著我再長大一些。”

淚水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她捂住嘴以避免自己哭得更大聲,無語凝噎她隻能點點頭。  有弟如斯,夫複何憾?

她有什麼理由不能堅持,還有什麼難關會過不去?

與此同時,在他們看不見的門外,震驚之極的陸母涕淚交加地倚在牆上,也隻這一刻,她是真的後悔了,那麼多年的怨恨與執著,她傷害的不僅是自己,還有自己最愛的親人。  悲傷無以複加,她的人生從何此開始,一敗塗地至此?

她一把跌坐在地上,響聲驚動房內的陸家姐弟,陸婉放開曉波跑出來,嚇了一跳:“媽?!”  陸母滿臉是淚,大睜著眼睛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甚至於更恐怖的是她發現自己手腳麻木,突然的不聽指喚。

“媽,媽,媽你怎麼了?”

“媽——!!”

陸母的病來得猝不及防,是急性腦血管病,傳統也稱是腦中風。

不過一路檢查做下來,結果還好,程度並不算嚴重,精心護理之下仍有恢複到生活自理的可能。  就是要住一段時間的院,裏裏外外的,初初那幾天陸婉忙得腳不沾地,又急又怕,直到情況穩定了才稍稍把心放回肚子裏一些。

回頭想想,不過幾天時間,竟有不堪回首的感覺。最絕望的時候甚至會想,大不了這婚就不離了,以換取母親今後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健康生活,可隱隱又有一個聲音在提醒自己,她不能如此輕易就放棄今日堅持的結果,以自己一生的幸福做賭注。

可是祥子真的就不能給她以幸福嗎?第一次她懷疑。

“姐?”曉波輕輕推推想得失神的她。

陸婉回過神。

陸母已然睡熟,他示意她出去說話。

走廊裏很冷,她仔細幫弟弟整了整衣領,他剛從外麵回來,一張臉冷得像冰一樣,她伸手捂住他的兩頰:“凍壞了吧?”

“還好。”他笑,雙手覆上她的手,“姐的手好暖。”

頓了頓,他又說:“姐,你累嗎?”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陸婉好笑:“怎麼,有話要說?”

“家裏是不是快沒錢了?”

她一愣,曉波早已不是不懂人事的孩子,這幾天的她焦躁不安悉數都已被看在眼裏,歎口氣,她柔聲說:“瞎想什麼呢,媽自己有保險。”

“姐,我從來都是信你的,可現在你自己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媽這個樣子以後還不定要費多少錢。你一個人……”說到這裏,他咬住唇小聲補充,“要不你去找海子哥吧?他人那麼好,幸許能幫得上你的忙。”

什麼時候,曉波如此堅定不移地相信她身邊這樣一個朋友的力量了?也許是海子找他說了什麼罷。陸婉苦笑,卻麵對如在絕望中求希望的弟弟也不好太明說,隻得應承道:“有需要我會的。隻是,曉波,你要明白,人活著,難關總是要自己去闖過的,有誰可以沒有條件沒有目的地一幫到底?隻除了自己最親的親人。”

“我知道。”他垂下頭,一臉難過,“我就是怕你太難了,而我又幫不上你什麼忙。”  她心裏酸酸的,卻仍然伸手勾起他的下巴,看著他很堅定地笑了笑:“如果你一直支持我,理解我,我總相信,隻要我們活著,天總無絕人之路的。”

她握著他的手,很用力很堅定,在這種時候,他不能泄氣,否則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撐得下去。

而不放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