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棠氣力不濟,剛才那一動作便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力氣,此刻即便隻是坐著都已經難以支撐。而玉杯墜地與碎裂的聲音不知為何在他的耳中放大了無數倍,尖銳得好像要刺入他的腦中。
呼吸像是都變得困難了。胸口感到滯悶,他默默調整呼吸,撐過一陣暈眩,才再度開口,依舊道:“你殺了他們。”
話音剛落,他的下巴便被慕錯狠狠掐住了。暮錯強迫他仰起頭看自己,沈君棠無力反抗隻能順著她的力道抬起頭,可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卻依舊毫無懼色,眸子始終沉靜。
慕錯問道:“不忠心護主的仆從,沈公子覺得留著有什麼用?”
“若早知主子會死,世上能有幾人依舊忠心耿耿。”沈君棠神色不變。
沈君棠這話,慕錯倒也讚同。侍從都是第一次服侍沈君棠,自然是看人下菜碟,犯下錯誤也是她這個掌權者默認。
她早明白這一點,可心中卻依舊覺得有把火在燒。她對其他人——就算是對欺騙了自己多年的杜傾白——都難有這麼大的火氣,可不知為何,隻要是對著沈君棠,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情緒,都像是脫離了她自己控製似的容易大起大落。
或許沈君棠這樣對她說話,是因為有些怨懟。這也正常,畢竟他全身的傷哪一處不是自己弄的,自己就算是哄著些又有什麼?慕錯一邊這樣想,一邊擠出些笑,道:
“這一切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有人來好好照顧你了。”
“那臣便應該早早死在宮變之日……呃!”
慕錯氣得一下將他按在了床頭,原本捏著沈君棠下頜的那隻手也變成掐著沈君棠的脖子。可能是因為她用力太大,沈君棠被按著床頭的時候身上哪裏像是被撞到了,所以痛哼了一聲,隻是很快他便又垂下眼,嘲諷地看著她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笑道:
“殺了我啊。”
其實在沈君棠痛哼的時候,慕錯便已經緊張地要收回手,可現在沈君棠這樣說,她若是把手收回來,那她哪裏還有一點皇帝的威風?反倒像是怕了他了。
於是她掐在沈君棠脖子上的手又緊了緊,看到沈君棠下意識蹙眉,才笑道:“你以為我真不敢殺你?”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我不會殺你,你也別想著自戕。你若是騙了我,我定不會讓你輕而易舉地死。別忘了,你的母親程黛還在我的手上。”
“如果她看到自己兒子的頭顱被裝在木盒子裏,你說她會不會變成一個真正的瘋子?”
慕錯一邊說一邊笑,手上的力也繼續漸漸收緊,直到感覺到手下人的脖頸處的脈搏跳得愈發急促無力,才鬆開了手。
沈君棠突然失了支撐,無力得連床都靠不住,身子看著便要軟倒下來。慕錯忍著沒去扶,想著就讓他狼狽一下,好挫挫他的銳氣,卻又見到他用胳膊撐住了身子,硬是沒有倒下來。
他另一隻手捂著唇口壓抑地輕聲咳嗽,慕錯趁著這個時候轉過頭調整情緒,思考自己接下來要說些什麼,卻正錯過了沈君棠沈君棠手心的那一抹血色。在慕錯回頭的時候,他悄悄拭去了唇角的血,於是她看見的,便隻是他蒼白的麵容。
“你跟我一起去文城。現在你必須養好身體,不能死在半路上。”慕錯說道。
文城……真是巧啊。
竟然是他與慕錯初次相遇的地方。
可這次再次回到文城,卻不是為了緬懷過去。那些曾可以讓人珍惜一輩子的記憶,早就已經變得肮髒不堪了,慕錯恐怕隻是想到都會覺得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