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一)(1 / 1)

第二日上午的時候,楚梟派人給沈君棠送去粥食,見人好歹喝了點後,便命人給沈君棠更衣。

按理來說,既然是把沈君棠交給慕錯,那自然是得全須全尾地交,最好連衣服也不換的才最好。可沈君棠原先那一身白衣已經在被梧泊換下來的時候糟蹋得不成樣子,而金巒城內又少有人穿白衣,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出一件精美的白衣,於是最後索性給沈君棠換上了件黑衣裳。

隻是外頭依然是沈君棠之前一直穿著的白色皮裘。

沈君棠病中憔悴,好幾日未曾梳洗打扮,這次要將人送回去,若是讓慕錯見到沈君棠不複往日容光,讓她火氣上來,別說隻是殺了他楚梟,便是將金巒城府整個都屠盡了也未可知。

仆人給沈君棠仔細地換了衣裳,醫官也對他身上的傷口又都小心處理了一遍。他身上的傷口隨著時間流逝,沒有半分見好,反倒像是愈發嚴重了,腹部的傷口血痂剝落後露出新生的淺色肌膚,可肩胛、脖頸和手腕處的傷口卻總是崩裂,略一用力便滲出血。

讓慕錯看到自己的人——雖然原來就不是完好無損的——渾身是血的回去,不遷怒著將金巒城府的醫官殺光了才怪。醫官也能隱約猜出來沈君棠身上的這些傷口不僅和沈君棠自己的性命掛鉤,還和自己的小命密不可分,便把沈君棠的傷口用白布纏了又纏,緊了又緊,直到最後確定血色一點都不會透出來才罷休。

沈君棠被壓在馬車上往城外駛去,梧泊則一言不發地駕著馬,麵色陰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楚梟隻當梧泊又是在鬧脾氣,便沒再說什麼,沈君棠身上一直乏力,整日被身上纏綿的疼痛折磨,便是保持清醒都困難,現在可以強打精神不至於暈過去已是極限,自然再也沒有力氣去注意梧泊的神色了。

前幾日慕錯獲得大捷,雖未斬殺呼爾努,可也算是大局已定,便也不怕金巒城內翻出什麼花樣,派人與楚梟聯係後就讓江月守在城門口,等著楚梟派人將沈君棠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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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棠雖然意識昏沉,可依舊一直提著股勁注意著周圍的一切。或許是預感到山雨欲來,又或者是一路上人人與他都不相熟識,所以一路上沒有一人言語,氣氛壓抑至極。可若是僅此還好,那馬車越靠近城門,速度便愈是慢了。

就連路線,也慢慢偏離了出城的方向。

即便是意識到不對勁,沈君棠也隻能一言不發,靜觀其變。現在他身上傷重,便是站起來都難,更別提與梧泊硬碰硬。

終於,在行過一處小巷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接著車簾被掀了開來。

梧泊離開了駕夫的位置。他走向沈君棠,看著沈君棠那張臉、那雙眼睛,問道:

“沈侍君,你說……主人為什麼讓我在再也不要回去了?”

梧泊這樣問,那勢必是已經察覺出了不對勁。知道他是明知故問,可沈君棠卻不能直接說出口,便隻能回道:

“楚大人……或許希望你可以有自己的未來。”

“可是為什麼,主人不能永遠陪著我?”

自然是不能了。就算楚梟沒有背叛慕錯,隻憑派奸細混入軍中便已經是通\/敵\/叛\/國的大罪。死罪已定,慕錯絕不可能放過他。

楚梟專門囑咐梧泊送自己去見慕錯,想必是發現自己與梧泊的交集,也希望自己可以勸慕錯不再追究,放梧泊一條生路吧?可是現在看來,梧泊並不滿意他的安排。

沈君棠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

“你要殺了我麼?”

“……可能。”梧泊沉默了瞬,道:“看你的命了,沈侍君。”

梧泊話剛說完,還沒等沈君棠說些什麼,便一把抓住了沈君棠的肩膀,強行將他整個人拉了起來。

肩胛的傷口瞬間裂了開來,沈君棠剛伸出手碰了下梧泊掐著他的手,肩部的疼痛便讓他整個手臂都失了力氣,軟綿綿地垂了下來。

被這動作一牽動,好像全身的傷口都痛了起來,沈君棠被疼得頭暈,甚至一下都分辨不出到底是哪裏在痛,隻感覺喉嚨裏隱約有血腥味湧了上來,看最後他隻是沉默地咽了下去。

“沈侍君,你可真是個硬骨頭啊……”梧泊幾乎沒說一個字,眼睛都變得紅了些。或許是他已經知道了什麼消息才會憤怒至此。他一邊說,一邊按了車轎內的一處。隨著一小塊圓形的微小凸起被深深地按下去,一處門板似的板子翹了開來。

馬車的內壁竟然是真空的,隻是空間極為狹小。

他說道:“如果主人死了,那你就也死在這裏好了。”

梧泊將沈君棠往那縫中推了去,黑色隱岩木製成的車壁散發出奇異香氣,那縫隙裏頭一絲光線也無,像是所有光亮的一切都被那些木頭吞噬了,黑得簡直像是棺木。

“不要……”

沈君棠下意識用手扣住車壁,可他手中無力,幾番掙紮,最後還是被梧泊強行塞進了那逼仄的空間裏。

眼前的光線迅速變小,直至成為一線,最後是“啪”的一聲,木板被梧泊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