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子成龍啊，周敏希望周宇浩能考上一個重點高中，揚眉吐氣。
她小時候條件不行，沒念書，幹活幹到十多歲，大了後就經人介紹嫁給了程貴川了，生兒育女。
這樣的人生是不太完整的，人還是要多讀書才行。
周敏將這當成了她短期內唯一的動力，她迫不及待的要看到周宇浩揚眉吐氣。
中考在即，周宇浩偶爾還是在打遊戲，趁著晚上睡覺的時候偷偷在被窩裏玩，周敏有時候半夜在門口聽到了，心想：還有時間玩遊戲，馬上人生大事了，火燒眉毛了，竟然還有時間玩？
還有這個時間玩耍，說明不累，必須給他把時間安排的更加緊湊。
周敏花了更多的錢，幾乎將周宇浩的全部時間排滿了，周宇浩每天早出晚歸，累成了狗，也因此恨上了周敏，覺得她很過分。
終於迎來了中考這天，周敏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等著結果出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中考完周宇浩在家躺了約莫半個月，周敏天天都在跟學生家長聊天，聊分數出來後報哪所高中。
終於謎底揭開，周敏迫不及待的去看周宇浩的成績。
唉呀媽呀，這分數……離最差學校的錄取線，都還差上三分。
是什麼意思呢，沒高中可以要他！
周敏急火攻心，她為了他的成績花了那麼多錢，還為了他以後體麵給他買別墅，他就是這麼報答她的。
抄起晾衣架要去打人，周宇浩嚇得發抖，指著她，“你不許打我。”
“我不打死你！”
周宇浩跑，周敏追，他直接開了門跑出去了，周敏追不上，腿一軟坐在沙發上，天昏地暗。
十來萬的培訓費，十來萬……指望考個重點，結果高中都沒上。
這孩子以後怎麼辦。
周敏哭了一場，什麼也沒幹，在沙發上躺了一天，煙都抽了半包。
另一頭周宇浩沒地方去，隻好去了網吧，他不接周敏的電話，將手機關了靜音，隨意的扔在桌子上，打遊戲從早上打到晚上。
一直到傍晚，周敏起身，打聽其他孩子的分數，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好的考上了重點，不好的也勉強能上一個高中。
她給他讀的是外國語學校，最貴的，全班沒上高中的總共也就十來人，而就是這十來人當中，就有一個是她兒子。
她給朋友打電話哭了一場，“小玉，我不知道怎麼辦了。”
公立的考不上，小玉便道，“那就私立嘛，就是貴點，估計要八萬到十萬，你問問他的意思，問他上高中還是職校，讓他自己選擇。”
周敏不得不麵對現實了，眼下她隻有這兩條路。
她打電話給周宇浩，周宇浩不接，她氣得肝疼，又不知道她在哪裏，索性又打電話給程東旭，“喂，東旭。”
上次的事鬧得很不開心，程東旭壓根兒不想理他。
但周敏心想，程東旭是混子，也知道男孩子喜歡去什麼地方，他過去幫忙找，肯定能把周宇浩找回來。
周敏在社會上滾久了，也不在乎什麼麵子不麵子，但程東旭還是記仇的，“你找我什麼事？”
他也不喊她媽，語氣冷冷的，周敏歎了一口氣，“你有時間去找找宇浩，他今天高考成績出來，考得稀爛，我打了他幾下，他就跑出去了。”
“你兒子你自己找啊。”程東旭冷笑一聲，嘴裏說著風涼話，“你花那麼多錢培養他，他才是你親兒子，你自己找，給我打電話做什麼？”
“你不是認識一些社會上的人嗎，我怕他學壞了，你沒上班，又沒什麼工作，就幫忙找找……”
“我憑什麼幫你找？”
“東旭，宇浩也是你弟弟啊。”
程東旭掛了她電話，可把周敏氣得不輕，她在家裏坐立不安，又去挨個打了學生的電話，一無所獲。
半小時後，她正要出門跑去找人，程東旭把人送到了家門口，他人高馬大，周宇浩在他麵前就像個雞崽子似的，蔫了。
“在跑出去把你腿打斷。”
周敏嚇了一跳，“宇浩，你沒事吧？”
毫無疑問，被教訓了一頓，程東旭的脾氣跟程貴川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愛打人。
程東旭沒進來坐，轉頭就走了，“你吃飯了沒有啊，東旭……”
程東旭搖了搖手，沒開口，進了電梯。
周宇浩進屋坐在沙發上，周敏歎氣，“我花錢給你讀書，那麼多錢給你補課，你連個高中都沒考上。”
“他剛才打我！”
周宇浩氣憤的跟周敏告狀，一邊說一邊掉眼淚，“他打我的頭。”
“是不是你故意讓他打我的？”
周敏拉著他的手，“好了好了。”
“他打我……”
周宇浩氣得不行，“他竟然打我。”
自己的小兒子被大兒子打了，周敏也氣，聯係了剛離開的程東旭，“我讓你找人，沒讓你打人，宇浩在讀書，你把他腦子打壞了怎麼得了？”
“腦子沒壞也沒考上高中，壞了跟沒壞有什麼區別？”
周敏冷冷道，“你倒會強詞奪理，以後再打宇浩我跟你沒完。”
“你兒子你自己管，以後你有事別再打老子電話。”
“你跟誰衝老子？”
“滾！”
程東旭跟周敏一點也不客氣，周敏依稀記得，程東旭並不是要強的人，這三個子女裏麵，最要強的人是程雪然。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過周敏並不想跟程東旭計較那麼多，她一門心思放在周宇浩身上，“好了，別哭了，我打電話罵他了。”
“他打我的頭。”
“是，他跟他爸一個樣，就知道打人，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你看看他，就是沒讀書還在社會上遊蕩，你不好好讀書，以後就跟他一樣無業遊民，無藥可救的。”
“他憑什麼打我？”程東旭在的時候，周宇浩不敢開口，這會兒走了，他便朝著周敏撒氣。
他哭起來的時候，抽搐著，看上去很氣憤，周敏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就是個流氓，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沒出息的，搞不好哪天被警察抓進去坐牢去了，沒救的！”
周敏深吸了一口氣，“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讀書。”
“我不讀了，不想讀，讀不進去。”
周敏忍住了想給他兩嘴巴子的衝動，擰了擰眉，“宇浩，你別任性知道嗎，你一定要好好讀書，不能不讀，你……”
“我不讀了，就是不想讀了！”
周敏心裏對程東旭的責怪又多了幾分，肯定是因為他對周宇浩動手了，惹得周宇浩不高興，她咬了咬牙。
周宇浩拒絕與她溝通，洗完澡進屋睡覺去了。
躺在床上為自己捏了一把汗，還好周敏沒有因為他沒考上高中的事再繼續刁難他，他打遊戲累了一天，很快的就睡著了。
次日早上，周敏把人叫起來，周宇浩根本不願意起床，但周敏還是要跟他談談，一臉認真。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她開門見山，“要麼就去私立的高中，要麼就是職校。”
“職校。”
周宇浩根本不想念書，想出去打工，他覺得周敏拖著他走，讓他很壓抑，職校是混日子的地方，進去後天天吃喝玩樂就好，不用有任何壓力。
但他的回答卻讓周敏心裏一涼，周敏立刻就放下了筷子，冷笑，“職校，職校都是些什麼人，都是些不學無術的，父母不管的。”
她一竿子打死一片人，“你進去了裏麵什麼人都有，那些父母不管的流氓混子就跟程東旭一樣，把你當沙包，練拳。”
周宇浩膽子小，但也沒有全信周敏的話，咬死了就想讀職校，他不想努力，也不想花心思在讀書上。
可他卻讓周敏傷透了心，周敏心裏的某個位置忽然空了，填不滿。
她給周宇浩做思想工作，告訴他職校的人如何不好，如何沒前途，但周宇浩就是要選職校。
周敏給小玉打電話，“小玉啊，他就是要讀職校，你說我怎麼辦？”
“他要讀你就讓他讀唄。”
“有什麼用啊，那些垃圾職校，有什麼用？”
“總比不讀好啊，既然是他的選擇，你就尊重他。”
周敏嘴上答應了，又去找其他人訴苦，其中不乏程貴川的兩個弟媳，宋玉紅和袁菊香，她們的答案都是一致的，人家不想讀高中，你不能強迫啊。
強摁牛吃草是不行的，不是那塊料子，你沒辦法的。
周敏始終不放棄，連著半個月，天天各種百度周邊職校發生的一些不好的事，這個學校的學生打架了，血淋淋的，職校老師素質不高，欺負學生，專挑難聽的來嚇他。
網絡遍布，信息傳得快，周宇浩哪裏會被這種事情嚇到，對他來說隔他的生活天遠地遠，且概率小，不會被他撞見。
周敏每天都水深火熱，“宇浩，你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不，我就要讀職校。”
周敏一蹶不振，險些大病一場，就在臨近開學的前幾天，她甚至還去把朱順利罵了一頓。
朱順利和葉文在外麵散步，她電話裏將人臭罵一頓，“你個窩囊廢，沒出息的，老娘生的孩子也像你，自甘墮落！”
“宇浩的事你必須管，他要是這輩子就上還這麼個破職校，我死給你看！”
經過上次那件事，朱順利怕了周敏了，她雖然賺了錢，但脾氣性格越來越不好，像個瘋婆子。
朱順利怕她整出什麼幺蛾子來，便好聲好氣，“是，你想我做什麼，你說就是。”
“你這樣三天兩頭打電話罵我也不是辦法。”
他走到一邊，“我怕葉文誤會，到時候吃醋。”
“是個鬼醋，就你這種混蛋，白給我我都嫌惡心，混蛋！”
以前還不是她千方百計的，和程貴川還沒離婚就想迫不及待的嫁給他這個混蛋？
朱順利沒懟她，“哎，沒考上就沒考上，他要讀職校你就讓他讀嘛。”
“你給他打電話，勸勸他，想辦法讓他讀高中。”
“你該不會想讓我交錢吧，沒考上讀什麼高中，學費多貴，我可沒錢。”朱順利著急撇清關係，“我這邊自己都養不活了。”
“誰稀罕你的臭錢？”
朱順利這才放心，“行，那我勸勸他，試一試。”
周敏也沒抱多大的希望，就是單純的希望多個人和她站在一邊，證明自己的想法是對的。
但朱順利一出馬，周宇浩毫不猶豫就答應了要讀高中。
周敏既高興又不高興，高興他選擇了讀高中，考大學，以後上個名牌或許還是有指望的，但她不高興的點，在於他是因為朱順利勸了他才決定讀高中。
她從知道分數到現在，一直勸他，嘴皮子都磨皮了，而朱順利一開口，他就答應了。
怎麼的呢，她這個養他到現在的娘，還沒朱順利一個甩手不管的爹親？
周敏迫切要讓周宇浩說，他不是因為朱順利的原因才決定讀高中，但周宇浩歲數小，完全不懂隱藏自己的心事。
“你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
“爸說讀高中好。”
“我說好的時候你怎麼沒聽？”
他不說話了，周敏吃起醋來，“你爸一句話你跑斷氣，我說話你怎麼不聽？”
周宇浩還是不說話，選擇性的忽略一些她的問題。
周敏又道，“等你大學畢業了，別墅的貸款你來還吧，總歸是給你的，你自己還貸款，你要是考不上大學以後工資不高賺不了那麼多錢，我不會管你的。”
她貸款其實早就還完了，那套別墅沒欠錢，但她想讓周宇浩感覺到壓力，好好讀書，但周宇浩不為所動。
飯快吃飯了，他問，“那你的錢呢？”
“你說什麼？”
“你讓我還貸款，那你的錢怎麼辦？”
“我的錢是我的錢。”
周宇浩吃了一口菜，“沒考上高大學，我可以創業。”
“你哪來的錢創業。”
“你不是有錢嗎？你的錢總不可能留給旭哥和然姐吧？”
周宇浩知道周敏和兩個哥哥姐姐關係並不好，所以他心裏也默認了，周敏的錢都是她的。
“你平時腦子笨，到這時候腦子倒是聰明起來了，啊？”
周宇浩嘿嘿笑，周敏白了他一眼，“跟你爸一樣厚顏無恥。”
“我告訴你啊，我的錢就是我的錢，你自己要花錢自己賺錢，別惦記我的，你們誰都別惦記我的錢。”
周宇浩並沒把這件事當回事，他不過點了頭要讀高中，就是點個頭的事，而周敏卻要到處開車，去找學校。
稍微偏遠點的高中，嘿！她還瞧不上，她覺得她兒子就要上好高中，好的高中才能培養出好的人才。
好的高中收費都不會便宜，私立高中也有等級之分，於是周敏斥資十萬，給周宇浩找了個私立的高中，送他進去讀書。
周宇浩提了要求，每個月兩千五的生活費，周敏答應了，隻有一個要求，讓他一定要好好讀書，把手機交出來。
周宇浩答應交手機，但不到一個月，周敏在他包裏發現了一個二手的備用機，氣得和他吵起來。
“我花錢供你讀書，你不好好讀，你瞞著我自己買手機，我給你錢給多了。”
“你給的不多，我們班還有五千的，人家一個月五千生活費。”
“我就問你該不該玩手機，是你答應我好好讀書，再也不碰手機的，我花錢花了十來萬給你讀書，你知道我養你花了多少錢嗎？”
“你本來就要養我到十八歲。”
這一句話，周宇浩來來回回一直說，否定了周敏的一切付出，將這些養育他的艱苦，變作了一種順其自然。
“你……”周敏可以不管程東旭和程雪然，卻拿周宇浩一點辦法都沒有，每次說不過的時候，她氣得直哭。
周宇浩從來不會安慰她，自己打自己的遊戲，反而覺得她幹涉他的生活過多，還說班裏的其他人都可以玩手機，憑什麼他不可以，周敏簡直是——莫名其妙！
周敏不讓周宇浩玩，他非要玩，周敏收掉他一個手機，他很快的就買另外一個手機，她甚至想不給周宇浩生活費，直接開口，“以後把錢交到食堂，你去吃飯就是，我不會給你錢。”
“那我就不讀書了。”
周敏險些腦溢血，為了他的事心力交瘁，她始終想不明白是哪裏出了問題，莫非是自己的教育過於強勢，這才導致他如此叛逆。
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周敏對他更好，但她越是對他好，周宇浩就越是不知足。
程貴川雖然眼紅周敏賺了錢，卻也隻能幹看著，心煩的時候就多喝點酒。
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沉澱，現在每天喝點酒已經完全滿足不了程貴川的酒癮了，每天早上，程貴川都得來兩杯，要不然沒辦法開始新的一天。
到了中午，再來兩杯，睡前還得來兩杯……
至於其他時候，就全靠抽煙提神，否則按照程貴川的話來說，生活沒有意義，沒有盼頭。
程東旭和程雪然都很反感他，因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看到的程貴川，隨時都是一股酒味，醉醺醺的，清醒的時候甚少。
且清醒的時候和喝酒醉的時候並未有多大區別，說話依舊是陰陽怪氣，讓人不愛聽，且沒有什麼責任感，一旦有任何事，首先往別人身上推。
程東旭對這個父親也是麻木了。
他和程雪然一樣，初中畢業到處跑，姐弟倆並沒在同一個地方，而是各奔各的，程貴川嫌他們姐弟倆沒出息，讀書不行，出去打工也不行，賺錢賺得太少了，一個月剛開始才一千多塊錢。
約莫過了一年，兩人隻夠自己養活自己，存款都沒有，程東旭在他們出去打工頭一年晚上，問起他們的收入情況，給他們算賬。
“一個月一千多，吃點東西其他的錢大可以剩下來，存起來，連存錢都存不住，以後我老了我自己也不給你增加負擔，挖個坑我就自己躺進去。”
“你們在外麵要節約！不要花錢大手大腳。”
姐弟倆麵麵相覷，啞口無言。
“外麵消費高。”
“消費再高，你們也要想辦法存錢，出身社會了，有錢才是硬道理，別跟以前讀書的時候一樣，總想著花老子的錢……不當數一樣亂花。”
程貴川說起這些話一點也不臉紅，程雪然膽子比較大，偶爾會就這麼聽著，但偶爾會冷笑一聲，“爸，你也沒給我們花多少錢，不是嗎？”
“老子是隻有這麼大的能力，俗話說狗不嫌家貧……你要老子去給你賣血不成？”
“人要學會知足，你看看我們鄉下的，黑娃，現在沒爹沒媽的，他過得是什麼日子，跟個要飯的一樣……”程貴川點了一根煙，“我再沒能力，也沒讓你們去要飯吧？啊？”
程雪然無話可說，程東旭也摸了摸腦袋，程東旭繼續他的家庭式教育，“要存錢，吃東西吃飽就好了，不要嘴巴那麼纏，天天買些零食吃有什麼用，對身體又不好。”
“把錢攢起來，到時候我給你們存著。”
剛開始到外麵打工，姐弟倆沒存到錢，程雪然尚且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不用問程貴川討錢要，但程東旭做不到，他跟程貴川一樣，抽煙喝酒，偶爾還有其他的消費，交女朋友。
他好麵子，交女朋友時送的禮物要送貴的，挑著香奈兒，聖羅蘭送，必須得是一線品牌，奢侈品，否則他瞧不上，送不出手。
他不是個實際的人，小時候窮日子過久了，被人看不起，出身社會後也生怕人家瞧不起他，有時候對方一個眼神都能令他不安，反思自己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越是這樣，越是愛表現，但他的刻意表現經常被人當作玩笑，偶爾大家還故意調侃他，令他麵紅耳赤，整個人就跟笑話一樣。
程東旭吃好的，買好的，把自己盡量打扮的體麵些，出入的場合也要體麵，但他畢竟十來歲，家庭不好，幹著最底層的活，服務員，洗盤子，切菜，削土豆皮……能賺幾個錢啊。
錢總是不夠花，他就問家裏要，給了幾次程貴川就沒了耐心，他又去找蔣秀珍，蔣秀珍疼孫子，但畢竟她人老了，沒有收入，有時候實在拿不出來。
程貴川便罵程東旭，“賺那點錢你還不如不賺，沒出息的，老子年輕的時候都沒這麼窩囊，天天問家裏要錢，你問問你奶奶，我幾個時候問他要過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