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的時候,我終於踏上了大山腳下的土地。偏遠的小鎮很少能見到穿軍裝的人,因此,我剛一下車,便立刻有許多的目光彙聚到了我身上。那是善意而又好奇的目光。
在一路不斷窺視或大膽直視的目光裏,我拎著大包小包走上了那條崎嶇的山道。這條足足走了18年的路,如今,還是沒有一點兒改變。那山外的繁華與車水馬龍,恐怕永遠都不會伸展到這貧瘠的山嶺來。
走了將近兩個小時,我終於回到了闊別三年的山村。那村子裏的熟悉的一草一木,還有那熟悉的泥土的氣息,讓我的眼睛禁不住有些潮濕,可是我已經不會再流淚了。在冷鋒犧牲後,我便已發誓,從此絕不再流淚。
我的回家在那個寧靜的山村裏引起了一陣轟動。鄰居們都爭先恐後地跑來看我這個穿著一身軍裝回家的孩子。
母親抱著我黑瘦的臉哭個不停,一個勁兒地呢喃著,娃兒,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我用手指輕輕梳理著母親已然斑白的頭發,把那眼鼻泛酸的感覺壓製在心底,微笑著對她說:“媽,哭什麼呢?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可比以前壯實多了呢。”
母親還是不停地哭,哭得周圍的嬸嬸、姨姨們也跟著一個勁兒地抹淚。
這讓我的心底突然湧起了一股強烈的負罪感。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孤獨的個體,可我忘了,在這個偏僻的山村,還有兩位老人,在每一個日夜裏為我擔心和牽掛。而我,卻是如此的不孝,竟然沒有給他們多寄來隻言片語。
那是我這些年來過得最為閑暇的一段日子。記得以前跟林默開玩笑說,等回家了,一定要把這幾年的懶覺都補回來。可真回到家了,沒有了每天早上的起床號,我仍然是在那個時候醒過來,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而且,隻要晚上有個細微的風吹草動,我都會被驚醒。
我終於發現,我似乎已不能適應這舒適平淡的生活了。我的精神、包括我的身體,都已被那莽莽叢林中的一場場戰鬥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可我沒辦法改變這一切,我隻能盡力讓自己不在父母前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異常來,以免他們為我擔心。
為了不讓自己有胡思亂想的精力,我跟父親搶著幹活。挑水、挑糞、砍樹……隻要是髒活、累活、重活,我都從父親手裏搶了過來。鄰居們都誇我孝順,可我自己清楚我這到底是是為了什麼。我那適應了緊張與忙碌的肌體,已經閑不下來了。
俗話說知兒莫過父母,我雖然竭力表現著正常,可他們知道我的心裏肯定藏著事。但是,素來不善言辭的他們卻不知道該如何跟我溝通。察覺到他們看我的眼神裏,總是含著擔憂,我愧疚不已,可我又不能告訴他們原因。我隻能拚力地調整著自己的狀態,盡力將那些噩夢般的記憶藏得更深,讓它們不要來打擾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
姐姐的到來,讓我這種糟糕的狀態解脫了少許。臘月二十七那天,母親讓我去接我給他們說的那個姐姐。對於這個尚未見麵便給他們買了那麼多東西,還是他們兒子的老師的姑娘,兩位老人家有著強烈的好奇心。
這還是我回家後第一次出門。山外的世界還是那麼的繁華與喧囂,再加上臨近春節,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顯得更加的繁忙與熱鬧。
沒有閑逛的興趣,我徑直向她家走去,誰知道她去沒在家。在門口站了小半天,我才想起她給過我她手機號的,我可以打電話給她。
在路邊的公用電話廳給她打了個電話,她告訴我,她現在正在新世紀百貨商場買東西呢,正好想給我這當弟弟的買套衣服,省得我成天穿著身軍裝到處走,紮眼得很。我笑笑沒答話,她說,墨塵你趕緊過來,試試衣服合不合身,姐姐在門口等你啊!
掛了電話,擠上了一輛公交車往新世紀趕。大概是因為馬上就要過年的原因,車上的人多得都快擠不下了。
仗著自己的優勢開辟出了一小塊立足之地,正打算鬆口氣時,卻看見前麵有個衣著光鮮的年輕男子將手伸向了一個麵朝著窗戶站著的女子的坤包。
猛然間,心裏湧起了一種危險的感覺,那是種被敵意窺視的感覺,迅速的用餘光掃視了一下周圍,我發現了那令我的肢體下意識進入戒備狀態的源頭——兩個同樣衣著光鮮的年輕男人。雖然打扮得派頭十足,可眉宇之間閃爍的卻是狡詐陰厲的凶光。看來,是我的軍裝讓這兩個扒手的同夥把我列入了會對他們造成威脅的行列。
想跟我玩兒?我臉上掠過一絲冷笑,在那個扒手拈著兩根手指夾著刀片就要劃開坤包的一瞬間,我伸出左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後一扭,那張鋒利的刮胡刀片就從他的手指間跌落下來,我左腳向前進了一步,用右手的兩根指頭夾住了刀片,然後右臂順勢劃向後方,剛好停在了右側逼過來的男子的頸動脈上。而這時,他手裏的匕首離我的腰還有一尺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