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山之後,一切都變得簡單起來。到這個時候對我和鄭建軍的追捕應該已經告一段落了吧。當然,那張狩獵的網肯定還支著,隻是不像一開始這般緊密罷了。
按照鄭建軍選定的路線,等穿出山區,我們就會抵達有著塞上江南之稱的河套平原。鄭建軍笑著說,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世,隻有人多的地方才能為我們這種人提供更多的掩護。
這混蛋倒把自己比作隱士了,不過,他說的倒也的確是那麼回事。越是大的地方,人口的流動就越頻繁,頻繁的人口流動自然會給警方的布控和監視帶來困難。因此,這類地方,也成了那些膽大妄為的通緝犯們最佳的選擇。尤其是在現代社會,人們對於自身以外的事情大多持一種漠不關心的態度,所以,隻要我們低調行事,不到處亂跑,再稍微易容化妝一下,普通人還真難認出我們。
易容化妝,這也是特種兵的必修課程之一,因為在很多時候,特種兵都得執行敵後偵察任務,既然是敵後偵察,那肯定不能穿著身作戰服,扛著武器到處跑,因此,就需要化妝,盡可能打扮成當地人的樣子,暗中搜集情報,或者搞搞破壞什麼的。所以,真要說起來,特種兵其實是軍隊中最不光彩的一種職業,因為他們老愛偷偷摸摸幹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遇到強敵就閃,遇到弱的就上去欺負,隻要能完成任務,達到目的,什麼卑鄙下流的手段都可以被他們用上。
由於不再擔心追兵的威脅,我們的速度快了不少,但穿出這片山區,還是用了我們七天的時間。等從這西北的山林裏鑽出來的時候,兩個人心裏都湧起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搶來的步槍已經被我們拆成零件埋了起來,看守的迷彩服也被燒掉,現在我們身上穿著的這身,是經過一個小山村時,半夜摸進去偷出來的。堂堂的中國特種兵,現在竟淪為了偷農民衣服的小賊,怎麼想都覺得是種諷刺。不過,鄭建軍這混蛋的話卻更讓我苦笑不得。他說,想我鄭建軍也算是打個噴嚏也能讓很多人抖一抖的人物,今天居然大半夜跟你這小子一起偷人家農民的衣服,傳出去那還不被人笑話死?
於是我毫不客氣地反駁說,你不吹牛會死啊!還打個噴嚏就能讓很多人抖一抖,你現在打個噴嚏試試,看我會不會抖一抖。
他嘿嘿笑著說,哎呀,你小子怎麼一點幽默感都沒有,沒勁兒,沒勁兒。一邊說著,他還一邊拍我的肩膀,墨塵啊,不是當大哥的說你,你呀,就是當兵當傻了。嘿嘿,這人嘛,得學會享受生活知道不?什麼事兒都那麼較真,那還不累死啊?
享受生活?他的話讓我心裏忍不住又是一陣苦笑。享受生活,這看似簡單的四個字,在我24年的生命裏,似乎從來都沒曾出現過。我的父母他們不懂得什麼叫享受生活,他們每天的生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麵朝黃土、背朝天。他們總是為了一家人的生計而忙碌,然而,不管他們如何的忙碌,每年的收成都僅夠一家人不致於餓肚子,連我上學的學費都很難湊齊。
“想什麼呢?”鄭建軍的聲音打斷了我不合時宜的回憶。
“沒什麼!”我搖了搖頭。
“騙人吧你,看你眼神就知道你心裏有事兒。”他笑嗬嗬地看著我,“想家了吧?”
被他道破心中所想,我不由苦笑。“是的,有點想爸媽,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
“唉!”他突然歎了口氣,然後又是重重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墨塵,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後悔嗎?”
“後悔?”我扭頭看著他,他臉上露出的表情很認真,也很真誠。淡淡笑了笑,我搖了搖頭。“後悔又能有什麼用?反正都已經做了!”
“真的?”他似乎不相信我的回答。
“真的!”我肯定地點頭,“這世上又沒有後悔藥賣,後悔又有什麼用?”頓了頓,我反問他,“你問我後不後悔,那麼你呢,你後悔過嗎?”
“嗬!”他也開始苦笑,然後又在我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兩下,“你小子,怎麼都改不掉身上那股子兵氣啊,什麼時候都不忘反擊是吧?”見我仍然靜靜地望著他,他又歎了口氣,“就像你說的那樣,後悔又能有什麼用?嗬嗬!墨塵啊,這世上的路有很多,但是,我們走的這條路,是不能回頭的。不管是對是錯,隻要你還想活著,就得一直走下去,直到這條路的盡頭。”
那晚的談話,讓我和鄭建軍的關係似乎又拉近了不少。我的直覺告訴我,鄭建軍的身上,肯定有故事,而且,這故事還肯定不簡單。可惜,陸雲巍給我的情報裏,沒有講到鄭建軍的過去,也不知道是這家夥貴人事忙忘了,還是他也不知道鄭建軍的過去。
等進入人煙稠密的城市後,我們又給自己換了一次裝。同時,為了解決荷包空空的問題,我們對幾個扒手來了一次黑吃黑。選擇扒手下手也是有理由的,因為他的錢是偷來的,所以被人搶了也不敢伸張,因此,就不用擔心他跑去找警察報案被人搶了什麼的。更重要的是,這會讓我的心裏沒多少罪惡感,我現在是被公安部通緝的逃反沒錯,但我這逃犯怎麼說也是屬於那種比較高級的,搶劫平民這樣的事情,我還做不出來。用鄭建軍的話來說就是,老百姓賺點錢不容易,打他們的主意不僅丟人而且還該殺。
他這話怎麼都讓我覺得有些好笑,你自己都是個專幹恐怖活動的恐怖分子呢,一個恐怖分子居然能講出這種悲天憫人的話來,我心裏想不笑都難。
於是我反駁道,你把這些扒手搶了,他今天的收入就沒了,所以,他肯定還會去偷,這不是又害得更多人丟錢麼?
他窒了一窒,好一會兒才從牙齒縫裏憋出句話來,“文墨塵,你小子狠,有本事這錢你別用。老子現在吃飯去,有種你別跟著。”
“那可不行,怎麼著也不能跟我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對不?”我笑的很欠揍,隻不過,眼前這家夥顯然不會跟我動手。“再說了,反正都已經搶了,不花掉它豈不是對不起我一番辛苦。”
鄭建軍打量了我好一會兒,最後,狠狠地向我比了根中指,然後,朝著一家打著個大大的“清真”招牌的小飯館,頭也不回地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