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約談(3 / 3)

“無非是從你的謊言的構架上來推測啊……”羅森也做出了一副無力的造型,攤了攤手道:“如果沒有死人的話,你不會撒這樣的謊,你想要承擔責任,又想要替別人掩蓋真相。所以必然是有人死了。這個故事裏出現了兩個女孩兒。我有兩個猜測的方向,其一是你替一個從沒在故事裏露過麵的第三個人扛罪,這兩個女孩兒是那個人殺害的。其二,是這兩個女孩兒裏有一個人殺了另一個人,你想替她擔待。當然你的謊言可能還有其他版本,你對我說的是你殺了兩個人,你對別人再說起的時候,可能就會變成殺了一個人,而另一個幸存下來的女孩兒是無辜的。”

李威騰沒再說話繼續盯著羅森。

羅森撓了撓頭後說道:“我之所以覺得第二個猜測方向更靠譜一些,其實是有一個比較繞人的思路來著。”

“什麼思路?”李威騰問道。

羅森略微整理了下自己腦海中的詞彙後望著李威騰道:“嗯,最先的思路比較唯心,完全是以對你的認知而判斷你不會做出這麼無聊的事情,刻意找我來辦公室扯謊玩。而後見到你的時候,以及進了辦公室後你的一些表現,讓我想你可能是被你父親監視了。理由就如我之前所說,畢竟這種事情在你個人私密一些的處所談會比較好,而你選擇了辦公室,我想應該是你的每一處住所都被你老爸所知道,那裏一定有著更加嚴密的監控措施,相比而言監視一個國有企業老總的辦公室會難度更大一些。而你老爸監視你的緣由我不太清楚,但我想應該也是跟你扯謊的原因有聯係。再然後,你對我說出了這個謊言,讓我猜你的目的何在。就如我之前所說的,首先我認定你不會殺人,那麼去斷定了你在說謊,再然後,你選擇帶我來到這個地方特意對我說謊,其中緣由雖然我不會明確地知道,但我也能想到一個大方向。”

“什麼大方向?”李威騰問。

“你有秘密唄,剛剛不是說了嘛!你有一個秘密,藏在心裏,這個秘密你想要將它死死守住,不能暴露出來,為了這個秘密,你甚至不惜以承認殺人罪行來掩蓋。我就想啊,這個秘密一定是非常難以啟齒的。結合你編造的謊言,我估摸著,你編造故事吧,不會是毫無根據的憑空捏造,為了讓自己的話可信度高,這通說辭裏的內容肯定有不少是真實存在的。首先,故事裏的人物是真實的,其次,故事裏的人物和你之間的關係應該能夠被證實。第三,故事所發生的地點,不會跟事實有太大偏差。畢竟在你那處別墅裏有沒有發生凶案,警方的鑒證人員很輕鬆就能查出來。那麼,將這些線索糅合起來,不難發現,真的有人死了,並且殺人凶手是一個對你非常重要的人。而再結合你父親監視你這一點來看,這個對你很重要的人可能也能和你父親扯上關係。再然後,回到這個難以啟齒的秘密。你不想暴露出來的秘密跟這整個凶案會有什麼聯係?跟你父親監視你會有什麼聯係?跟你必須要為某人擔當罪責會有什麼聯係呢?”

羅森說到這兒,用一種同情的目光看向了李威騰,然後道:“我把這些聯係起來之後,才用之前那個猜測試探了你一下。結果你的反應讓我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李威騰此時臉色發白,連煙灰落在了他的辦公桌上都沒有去管,他強打起精神,問了一句:“那你猜測這整件事,會是怎麼樣的?”

“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三十五了吧?”羅森忽然問道。

李威騰點點頭。

“呃,如果你十六年前,跟一個漂亮妞發生過關係,然後那個妞剛好懷了孕,然後生了個女兒,再然後……你在十六年後的現在,遇到了另一個漂亮小妞,利用你的錢財和地位包養了這個小妞……再然後你發現這小妞其實是……”羅森沒有說下去。

李威騰一拳砸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冷笑了起來:“是不是覺得我很惡心?但我覺得你才惡心!我不知道你從哪兒打聽來的這些!你竟然還能裝作是自己推測出來的樣子跟我說出來!你這才叫惡心!”

羅森聳了聳肩道:“我是什麼人你清楚的很。現在通過你的這些反應,我已經完全明白你約我來談這件事情的真正目的了!”

李威騰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說,真正目的是什麼?”

***

羅森歎了口氣道:“你知道我有些小聰明,並且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李威騰沒說話。

羅森笑了下,繼續道:“嗯,咱倆的交情雖然不是特別深,但也絕不算淺了。而你在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你希望有人能幫助你。其實所有人都會這樣,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尋求幫助,這是一種本能。隻是你遇到的這種困難,別人很難幫助你。因此你需要一個人可以信任並且腦袋夠用的人幫你出些主意。不管是不是管用的主意,但最起碼也可以給你心理上帶來一些安慰。”

李威騰此時點燃了煙盒裏最後一支香煙,然後問:“你學過心理學?”

羅森嘿嘿點了點頭道:“你知道我喜歡玩魔術,撇開魔術的基本功不說,魔術師還要擅長的就是表演以及對人心的揣摩。《驚天魔盜團》看過沒?裏麵那個催眠師碉堡了!雖然看上去很不可思議,但我相信那些都是真的。我的目標就是要成為一名出色的魔術師以及催眠師。所以跟心理研究有關的書籍資料,我買了好多,心理學倒是真的有自學過。”

李威騰苦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羅森則繼續說道:“所以你找了我。我剛巧是你周圍朋友裏唯一一個能滿足你條件的人。值得信賴,不會把你的事兒到處亂說。頭腦夠用,可以幫你出出主意。”羅森說到這裏,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而我想,你最想搞清楚的問題就是那個女孩兒到底跟你有沒有血緣關係。”羅森最終說出血緣關係四個字的時候,李威騰終於流下了眼淚。

“撇開這個讓你悲傷和絕望的事兒不談。你真的打算替那個女孩兒頂罪嗎?”羅森看著對方問道。

李威騰苦笑了下說:“如果不是被我爸發現我有這個想法,恐怕他也不會派人盯著我了。那些盯著我的家夥們可能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是他們被我爸下了死命令,監控我的所有電話,監視和我接觸的人。一旦發現我和警方的人有交集,立馬將我抓去北京……”

“你老爸不想你在這個時候出狀況。恐怕他也不知道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吧?”

“是的,他隻是知道我遇上事兒了。也知道了我想把自己交代進去,所以才做出了那樣的安排。”

羅森沉默了片刻之後又說:“我給你一個建議就是,不管不顧地去追求一個讓自己徹底死心的結果!”

李威騰疑惑地望著羅森,希望他能給予一個明確的答複。

“這不就是你的真正目的嗎?”羅森這麼看向李威騰“你需要有人能給你做一個決定。一個讓自己正視這個可悲之事的決定!我現在可以給你的這個建議就是,去做下親子鑒定。明確了之後,你想怎樣怎樣,我不會再幹涉你什麼。”

“親子鑒定……”李威騰站了起來,喃喃說道:“這算不算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羅森聳聳肩道:“不見棺材不掉淚有什麼不好的?所有積極向上的人們,不都是這樣的嗎?不能被任何困難擊倒,隻能一個勁地努力地往前。從悲觀角度上來說,不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嘛?”

李威騰陷入了沉默。

羅森走到了他的身邊,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後就離開了。

***

“你把這事兒跟我說了……這還算是值得信賴的朋友?”我眼睜睜地看著羅森輕鬆地將台麵上的所有彩球收拾了幹淨後,鄙視般地說著。

“如果,那女孩兒真的是他的女兒,那我這就做的不地道。但事實上,做完了堅定之後才讓李威騰知道自己上當了……”羅森擊落了最後一個黑球之後,讓服務員幫忙來擺球,自己則坐到了一邊的沙發上喝了一口飲料。

我無語地望著他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從頭到尾其實都是一場無意義的愚蠢鬧劇?”

羅森搖搖頭道:“當然不是。最起碼開動腦筋還是挺有趣的。”

我擦了擦自己的球杆,又問:“喂,你故事裏的那兩個女孩兒,到底哪個是李威騰的……呃,不對,到底是誰殺了誰?”

羅森嘿嘿笑了下道:“我也是跟他去了醫院拿到了親子鑒定報告之後,才知道了這個事情的完整版的!”

“完整版?是怎麼回事兒?”我好奇地問他。

羅森笑了笑道:“還能是怎麼回事兒?一個作風不正的母親,帶著一個同樣作風不正的女兒,遇到了母親當年所認識的一個富有的老情人。又恰好女兒跟這個老情人有著關係。再又恰好女兒殺了人。母親找來這個老情人,告訴他‘孫子誒!你丫閨女殺人了,你不是挺能的嗎?想轍救自個兒閨女吧!’。”

我聽著羅森戲謔地學著北京話,笑了。

這件事情裏,最無辜的恐怕就是那個被殺害的劉文了。

事情的真相,其實是這樣的……

***

李威騰作為一個圈裏比較出名的紈絝,尋花問柳包養小妞這種事兒對他來說實在太平常不過了。

他的縱欲史真要追朔起來,恐怕真能倒退到二十年前。

然而導致了這次奇怪事件發生的根源,還得從十六年前說起。

十六年前,李威騰虛歲二十。正在讀大學的他,在白色象牙塔裏戀愛了。

大多數人的愛情總是和性分不開。

李威騰也是如此。然而,李威騰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他有著普通人無法企及的家世。他的父親,他的祖父都是高官。所以他注定了不可以和普通的平民女子結合。

相戀可以,戀隻是個過程。他的家族需要的不是這個過程而是一個結果。那個結果叫做婚姻。

也就是常說的政治婚姻。

而在李威騰和那個女同學正熱火朝天的時候。李威騰在家裏的逼迫下,離開了之前所在的大學。通過種種關係,使他來到了他如今妻子所在的學校。家裏的目的是想讓他們在年輕時候開始就培養感情。

官僚家族幹預子女的婚事是無可厚非,但在還不具備結婚條件的情況下就開始介入孩子的戀愛生活,這讓李威騰無法忍受。

但事實上性格溫和的李威騰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他知道,在家族的保護下,自己是個官三代,根正苗紅的大少爺。但是離了家族,自己就啥也不是了。

於是在和戀人分手前夜,他們瘋狂地表達著自己的愛戀,釋放者自己的欲望,享受著令人飄然欲仙的痙攣感受。其實這段話,用倆字兒來描述,就是做愛。

再然後就一晃過了十六年。小龍女和楊過就分開了十六年才相遇的。李威騰和他大學時代的戀人也過了十六年再次相遇。

不過差別在於,小龍女沒讓楊過喜當爹。而李威騰卻很驚喜的成為了接盤俠。

按照李威騰自己的想法來看,驚是驚到了。喜是半點沒有。

不是說李威騰現實,知道自己有個十六歲的大閨女心裏頭不樂意。

如果這閨女跟他是很正常的相遇相識,他估計會開心的不行。但他跟自個兒這個閨女的相遇相識過程,是在床上。

杯具了?

是杯具了。韓國有個電影,名叫《老男孩》講述的就是一個苦逼中年男人誤操女兒引發的杯具故事。這檔子事兒攤在了李威騰的頭上。他怎麼可能繼續淡定,怎麼可能歡呼雀躍呢。

更加讓他鬱悶的是,自己這個女兒還殺了人。

那個叫劉文的女孩兒,是個可憐的好女孩兒。為了給父親籌錢治病,她不惜以自己的貞操來換。

但是那個名叫徐麗的私生女,卻成為了抽頭的老鴇一樣的角色。

而且抽的不是一般的多。

十萬塊的****費,徐麗要七萬。

理由,“姐們兒我的人麵廣!老實告訴你,要不是姐們兒給你介紹了這個老板,別說三萬,你下麵那玩意兒三千塊都賣不出去!姐們兒跟誰都是七三分,你愛要不要!”

徐麗的原話差不多就是這樣。

但是為了老爸的救命錢,撇了臉子不要的女孩從懦弱變成了狂躁。她先是哀求,哀求不果後就引發了女人們的打鬥。

揪頭發,摳眼睛,扯胸罩,撕裙子等等。

隨著打鬥的升級,混跡社會日久的徐麗抽過手邊的水果刀,在背後勒住了劉文的脖子,操著刀就向她的胸口蒙紮。

猶豫劉文的背對著她,以至於她這一刀根本紮不準對方心髒的位置。一刀下去紮在了硬實的胸骨之上。

但徐麗並不是善男信女,既然動起了刀子她就已經抱著要了對方的命的念想了。

於是她順勢一刀割向了劉文的喉嚨。

劉文捂著喉嚨在地上痛哭的扭動著。徐麗看著還不解恨,拿著刀衝著劉文的小腹又猛刺了幾下,這時那個可憐的女孩兒才停止了扭動或抽搐。

***

羅森說到這裏的時候,輕輕吸了口氣道:“其實李威騰向我描述他的行凶過程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

我好奇地問:“怎麼不對勁?”

“你想啊,一個一時衝動起了殺念的人,走上來拿著刀,第一步確實是像他所說的那樣,迎麵對著自己想要殺死的對象,就猛捅幾刀。但是捅完之後,正常人都會感覺後怕,驚慌和後悔!常見的表現應該是撒開刀就跑。但李威騰沒有,他還怕自己捅不死對方,改而用刀刺向對方的心髒。但此時握刀的手法就不對了!捅人時候是戶口對著刀柄前端,而刺人的時候則是掌緣對著刀柄前端。否則會很別扭的。也就是說,在李威騰由捅人改刺人的時候,他變換了握刀的姿勢。如果這是個心理素質過硬的殺手,或者是殺人如麻的在逃犯,我相信。如果換成李威騰,我是一萬個不相信!再然後,由於胸骨阻擋了刀子的刺進,他又改成了割喉。這時候又得變換一下姿勢和發力的角度。你覺得,一個從沒經曆過殺人的人,來行凶,他會這樣做嗎?”羅森哇啦哇啦說了一大堆後反問我。

我搖了搖頭說“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我自己,就算是看到死人心裏麵都發毛了,更何況說要去殺人。”

羅森點頭道:“對啊。現實世界不是推理小說。哪有那麼多人能麵對屍體鎮定自若,自己行凶之後還能冷靜地布置現場的。所以,李威騰這樣的描述,雖然看上去沒什麼錯漏,但是經不住真正的調查。而在我聽他描述了真正的事實之後,這樣的出刀順序才算是正確的。在死者背後,用刀猛刺死者胸口,被胸骨所擋後,改成割喉。而凶手在行凶之後還不解氣,又刺了死者肚子幾刀。”

“不對啊!”我說道。

“哪兒不對?”

“你自己剛才說了,普通人行凶的話,肯定會慌張害怕啊。這個凶手在割喉之後怎麼還會再繼續刺死者的肚子來解氣呢?”我問。

“殺人這種事情,在一時暴怒的情況下,很多衝動的人都有可能做出來。如果這股怒氣沒有宣泄幹淨,我想這人的理智就不會回歸。徐麗當時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吧。”羅森聳聳肩道。

“好吧,反正你我都不是專業人士。這個話題我沒興趣跟你較真。但我還有個疑問,為什麼凶案現場會在李威騰的別墅裏。不會買那個劉文初夜的真是李威騰吧?”我問道。

“李威騰的別墅有好幾處。而徐麗其實很早之前幾和李威騰勾搭在一起了。這處作為凶案現場的別墅,隻是之前李威騰送給徐麗玩兒的。買劉文初夜的那個老板不是李威騰。也沒跟劉文徐麗玩3P,事後徐麗和劉文的爭執起因也就是因為分贓不均而已。”羅森繼續道“徐麗殺人了,漸漸地也從暴怒中清醒了過來,這時候他害怕了。她跟母親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好些年,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母親,她打電話向老媽求助,讓她媽媽來到了命案現場。然後又給李威騰去了電話,因為她知道李威騰是個有辦法的人。”

“是在這種情況下,李威騰知道了徐麗其實是自己女兒的?”我問道。

“準確的說,是在這種情況下,李威騰被徐麗的母親欺騙,以為徐麗是自己的女兒。”羅森繼續道“所以,李威騰痛苦,自責,甚至有了輕生的念頭。而他內心是真的想要替女兒頂罪的。所以才會編造了那一段謊話。說起父親替女兒頂罪的橋段,我忽然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盛夏的方程式》,原著是東野圭吾。有空你可以去看看。”羅森總是不忘了向我推薦一些他喜歡的東西。

“話說回來,這裏麵的彎彎繞,那個徐麗知道嗎?”我又問道。

羅森搖了搖頭道:“這一切都是她母親跟李威騰說的,徐麗應該是不知道的。而李威騰做編造的這個故事,也隻對我說了其中一個版本。在另一個版本裏,就如同我所猜的那樣,徐麗沒有死,成為了一個無辜的女孩兒。我想他跟我說這些,恐怕也是因為他自己還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要替女兒頂罪吧。”說完,他開球,然後輪到了我出杆。

接下來的二十分鍾裏,我跟羅森打完了這一局,而時間也到了中午。他沒跟我一起午飯,而是離開了。

聽說是最近想要泡一個公安局的女警妹子,我估計以他的各種小花招小手段,吊上那個妹子應該隻是時間問題了吧。

離開了桌球室,我回到家,將這個故事,記錄了下來。希望以後有一天能將它整理成小說,發布出去。

嗯,今天又是一個不錯的周末啊……

《殺人約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