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跟我自己一樣,努力的改變,努力的使自己變得美好,但總會有一個農村人脫不去的影子,就像泥水流進了血液一樣。所以,我能聞出泥土的味道來,喜歡泥土裏長出東西來。有時候我也想不通,為什麼我在留戀同時又在逃離。
縣城的天空,留在了我上高中的那三年,如今拔地而起的高層住宅,寫字樓,酒店讓我覺得有些陌生。很難想象,你會在很大的金融機構看到縣城的上億的地產融資項目,大城市的商務區的半透明的全玻璃外牆的酒店和寫字樓、別墅、音樂廳、體育場,柏油馬路幹淨、平整,將很多去過了沿海、去過了大城市卻不能留在那些地方的打工人吸引了過來,也將在鄉村創業,終於發家致富的大小老板吸引了過來。
我是有些害怕的,害怕那些賣出去的地,承載不了這一個縣的幾代人的安身立命的根本。但願新建的高速,新建的高鐵能有持續的托住他們的力量。
但是很快我就發現,這個縣城和過年時候回家時看到的縣城不一樣,好像變了裝,或者說,過年時候看到的縣城向所有回家過年的人做了一個鬼臉。過年的時候,大街上熱熱鬧鬧的,人群攢動,隨著洋溢著節日氛圍的音樂聲起起伏伏,各種店裏麵生意很火爆。很多的穿著時髦的年輕人使得城市看起來和世界是有很大聯係的。而在勉強的微笑過後,留下的是一張幹癟蠟黃的臉,是一條條隻為稀疏的路人而鋪的街,一家家好像沒什麼心思做生意的店鋪,除了中小學生,幾乎沒有年輕人。
就像一片失去了營養的土地,如果要和此時的眼前的縣城有親切感,恐怕隻能認為,所有的落寞都隻為等遊子歸來了。
我像一個窺探者,一不小心,發現了它不是故意隱藏的秘密。
看到曾經就讀過的學校,我才發現,高考過後,除了偶爾會關注高考的作文,再也沒有關注過縣裏的高考成績了。也不知道那些學生是否也跟我學生時代一樣,都想著要努力逃離這個地方呢?也許隨著經濟的發展,網絡的發展,哪怕這小小的山區縣城,也能更多的滿足大家獲取外麵的信息,同時滿足自己的欲望,所以那種想要走出去的心沒有那麼強烈也不一定。我看見有不少學生從書店出來,也有不少學生從電影院和KTV出來。
一個還沒摘去貧困帽子的我回到一個幾年前已經摘去貧困帽子的縣裏,才發現,早有人開了S600,我可能需要開S800才夠拉風。我其實也嫉妒不起來,畢竟坐班車要十幾塊錢,打車要一百多,如果情非得已,我還是會選擇坐班車的。
畢竟上學的時候也是坐班車,那時的路更繞更遠都能接受,現在為什麼不能接受呢?現在靠自己是能改變一些事情,難道就隻為追求這些了嗎?我常常在想,作為一個從山裏出來的人,被形形色色的霓虹燈晃花了眼之後,便將那個原來的樸實和勤勞都丟掉了,卻也隻能被淹沒在茫茫人海。其實坐班車其他都好,隻要別在路上遇見熟人。
我不知道五元一份的蓋飯還在不在,但車站周圍的店麵好像從來都沒有變過;挑著賣豆花的人看不見了,那碗又甜又鹹又辣的豆花吃不著了,但挑著賣水果的和蔬菜的嬢嬢賣的東西依舊那麼貴。客運站的座椅應該是換過了又老舊了,但廁所還是那麼臭,除了上學時上個廁所要收五毛錢外,十多年過去,依舊沒有什麼變化。
我上完廁所趕緊出來,就怕行李箱被人順走,結果在門口,差點撞上一個人,看著那人有些眼熟,頓時心裏一怔,無數名字、外號在我腦海中閃過:飛雞母、坦克、大牛、知了、小幺妹……我認出他來了,雖然他也有了些變化,但上一次見是初中畢業的時候,變能變到哪裏去呢?
我心裏默默想著,我也有了些變化,他認不出我了,認不出我了,結果他叫出了我的名字。
“牛哥,不認識啦?”
要是我沒有見他,我一定會走掉的,但當時我正和他四目相對。一時激動,我差點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