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入憶(1 / 3)

愈近漠北三關,陸辭顏的心裏愈是不安。

北上的這條路長的很,一路過來,看見的森林矮成了草原、再往遠處吹成了沙,密密麻麻的雨滴點了換成了一望無際的亮。

風吹在耳旁、撲在鼻尖尖上,帶來的,都是越來越熟悉的氣息。

撿來的柴火被堆在一起,劈裏啪啦地燒著,活像放鞭炮似的。

陸辭顏不樂意常待在帳篷裏,便坐在這火堆邊上,抬頭望著。

天邊的夜色很清,沒有京城地方的濃稠——京城那塊地,夜色一落,活像是要拿人吃的幹淨一樣的爬動著。

星星也亮,散在近處和遠處。可也還不夠亮,陸辭顏記得,真正的北三關的星星,掛的比這裏的高的多,卻看著比這裏的亮的多。

這裏是比江南要冷的,但不若在江南時,總有股似有若無的寒氣附骨而上、糾纏不清……

陸辭顏穿了身淺藍的衣裳,繡了滄浪紋路,腳下踏著雙黑金色的厚靴子,比起在京中的那位“忠義侯”也掃去了不少陰翳——這才是漠北三關的少年將軍。

一件黑色的厚披風從身後披在他身上,脖頸處圍上了一圈細膩溫暖的皮毛……可這些遠不及無意中擦過他麵上的指尖的燙。

陸辭顏不用回頭,便知道是誰來了。

“怎麼出神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隨著,陸辭顏的身旁坐下了一個人,與他手肘靠著手肘,兩個人的體溫似乎在呼吸之間相互交纏。

陸辭顏不說話,身子往後靠了靠,幾乎要躺在俞即明的懷裏。俞即明稍稍低頭,看著陸辭顏的側臉。眼睛裏有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比星海還足以叫人上癮。

在這裏,便可以看出來了兩個人的分別。

從前,總有人覺得陸辭顏不像一個叫沙騎與匈奴懼怕的將軍。和俞即明站在一起,他的身形看著更修長,帶著幾分書卷氣——但也不能讓人認成是個書生。

而現在,要是當初那般想的人站在這,重新看著這兩個人,他大概便會覺得:

那個本來身形更為高大的俞即明俞公子顯出了些矜貴之氣,這是在京城看不出來的,因為在那種遍地繁華,琳琅滿目的地方,那種養的好好的矜貴很自然地便融在了一起……隻有在這裏,在這片漫漫黃沙之地,才看出些突兀來。

反觀陸辭顏,白皙的臉在看不到頭的荒蕪裏紮眼的緊,可他身上被風沙與血殺之氣衝刷出的那股冷肅的氣質,便讓他與這塊土地密不可分了……他的俊美潤澤便成一點亮,成了無盡猩紅晚日藏下的皎潔月輪、成了這片荒漠裏一杆筆直挺立的白龍銀槍……這是天生屬於這塊地的玉麵將軍。

遠處,有人瞧見了兩人的熟稔與親近,隻得說一句羨慕。

“這陸小將軍還真是名不虛傳……”趙承均嘴裏這麼說著。

他沒見過這位富有盛名的年輕將軍打仗,不曾見過他在戰場上的果決英勇。可這些日子來,他看見了這陸辭顏愣是不肯坐一日馬車的狠勁,看見了手下帶來的這些兵短短幾天便對其心服口服……

趙承均的視線無意中落在陸辭顏那雙看不出異樣的腿上,心裏說著還是遺憾。

這麼看著,陸辭顏忽然轉過頭來與趙承均的視線對上。趙承均難免有些尷尬,便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轉過頭去。

遠遠地,聽見兩人說話:

“怎麼了?”俞即明問陸辭顏。

“沒有。”陸辭顏輕搖頭,示意俞即明沒事。

趙承均歎了口氣,這漫漫行軍路,哭和累倒是其次的,主要的還是身邊沒個陪著說話的人,不免覺得有些寂寞。

想找個人說說話,可這俞陸兩人他是插不進去了。趙承均又往二殿下的帳篷瞅了兩眼,自覺沒這麼大麵子,便也放棄了。

“太清上初日,春水送孤舟。山遠疑無樹,潮平似不流。崖花開且落,江鳥沒還浮。羈望傷千裏,長歌遣四愁……”

心裏念著這往日不屑一顧的酸詩,趙承均還是有些唾棄自己的,竟無聊到了這種地步打發時間……

星野爛漫,各處有著各處的熱鬧,各處有著各處的安寧。晚風吹過,矮草搖曳,青絲飛揚,寂寞與相伴,全在月色之下渡上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