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道清不知道還可以怎麼說,隻得重複著那句話:
“你沒有鬱疾……”
“我當然沒有,兄長。”盡管手腕被程道清抓的生疼,可程澤周臉上不僅沒有半分不滿,反而笑得開懷。
“可不是隻有得了鬱疾的人才有資格尋死……”
“程澤周!”
“兄長生氣了?我開玩笑的。”程澤周原本一副笑意,甚至帶著些不以為意,可看著程道清通紅的眼眶與越發發白的指尖,便收斂了表情,用另一隻還自由著的手扶住程道清的肩膀。
“兄長這些天裏為我把了不少脈,怎麼還會將這些胡話放在我身上呢?”
這一切都被說得這般風輕雲淡,不留痕跡。
但程道清不吃他這一套,死死地盯著他。
於是程澤周便鬆了手,從程道清的手下也掙脫開來。
“我沒什麼意思,隻是想說:兄長,貧賤窮苦之人有資格歡喜期盼,那你眼裏的富貴人家也就有理由去悲情苦楚……該來的喜怒哀樂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的家世學識而有所變,會變的隻是個人性情緣法。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而我又非你,亦不知你是否會知我之樂,更無從判定,你知之樂是否同我之樂……”
程澤周釋然地勾了勾嘴角,帶著看不清的笑,像是蒙上了層薄霧:
“兄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我亦不會任自己在悲情苦歡的漩渦中不可脫身,也知道自己無權去評價你的是非對錯。但……”
你莫要阻了我的路。
他本想這麼說的,可話到嘴邊又拐了一個彎:
“但…兄長,你別管我了。”
這一通話說得讓程道清再說不出什麼來。他揮開了程澤周來扶他的手,抓著窗樞的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隱隱發白。
程澤周也不強求,順勢放開了手,往後退開兩步,與程道清拉開距離,安靜地看著他。
半響之後,程道清才再啞聲開口:
“我總以為,長兄如父,這些年隻留你一人在家侍奉父母,承家中榮辱,是故心中多覺虧欠……”
“一切皆是因緣際會,兄長體弱,身不由己,又何必苛責自己。”
程澤周站在那,雙手垂在身側,垂著眼簾說著那些安慰話,也不知道走心不走心。
程道清亦是沒將那些場麵話當真,自顧自地苦笑一聲:
“可我卻還是忘了,別家的兄弟情深、和睦相親,都是要那年年歲歲的時日與點滴堆積起來的……我這般,倒還是逾越了。”
“兄長自是一片好心。”一番話沒滋沒味地說著,實在蒼白的很。
剩下的再找不出話來了。
樓下街邊,琴聲冷冽幽靜,淌在兩人之間,像條跨不去的暗河。
程道清撐起身子,抬步往外走了,衣袖拂過,難免看著有幾分落寞。而程澤周隻是低著頭,任著人從自己身旁過了。
“對了,”程道清背對著程澤周,聲音聽不出什麼來,“上回,你問我同常姑娘的關係,我確未曾言謊。她同我不過是因長輩有的緣分,多見了幾麵,我有了不清白的心思,可人家姑娘卻沒這個念頭,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妄念,擔不上心悅二字。”
這便說得是上回兩人的不歡而散了。
程澤周不說話,沉默著。
“先前不說是因為覺得這些與別人一個姑娘家本就沒幹係,說出來不過是添了男兒家的風流之事,平白誤了人家的名聲……這倒也不是辯解,可我還是算得上個兄長,總不好叫你以為自己兄長是個謊話連篇的薄情負興之人。”
程道清笑的很是蒼白無力,手扶住門,帶著薄繭的手白的失色,就要推門去了。
“兄長。”
程澤周忽然又叫了一聲。程道清應聲回頭,對上他的眼睛。
“我近些日子很缺銀兩,不知兄長可否接濟一二。”
這話說得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如吃飯睡覺這般在尋常的事一樣了。可其實若是程澤周與他說這些,那本就是種怪異。
程道清喉結動了動:“要多少?”
“越多越好。”
程道清看著他,眸眼一動,許久後,轉過頭,推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