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身影,被西去的斜陽拖得有些長。透涼的秋風卷起半留的殘葉,建鄴這個地方就是如此,越是接近昏暗,越容易有種讓人留戀的感覺。也許,曾經也有人如他一樣,在這裏目送朋友遠去,隻是不知道他們是否也如他一般,靜靜的在這裏逗留了一個下午呢?大家走了,這個地方還剩下什麼呢?留在這裏,有多少的意思呢?母親也好,父親也罷,忙忙碌碌的,始終也沒有忙出個所以,走得遠些,興許還會有些機會吧。仰頭北望,除了茫茫大江,還有些什麼東西呢?驚濤的拍岸聲,顯得有些刺耳,滾滾的長江,有訴不盡的曆史。
也許,在曆史的某個片段裏,呂蒙也在這個地方目送魯肅的離開吧。他們的友誼自然無法與隨仲及蒲靖元等人相比,可是他們是同朝為官,隔得再遠也有相見的一天。隨仲呢,貧民的兒子,上不起學堂,進不了朝廷,隻能在建鄴的牆頭遠遠的望著,望著,然後無助的走向階梯,繼續過著自己的生活。也許有一天,蒲靖元騎著高頭大馬回來,他也無法好好的與他相見。不過,朋友們過得好就好,躲在一邊替他們高興也是非常的不錯呢。
“建鄴......”隨仲嘴角的笑容有些無奈,這個地方,能夠回憶的太多,容易傷感的也不少。金戈鐵馬的年代,或者還有錦衣歸故裏的可能。現在,就算大齊對鮮卑的作戰失敗了,他依然是一個雄踞中原的大國。精兵強將也不在少數,門閥士族人才輩出,支撐起一個國家,還是不成問題的。
“阿仲”隨仲的身後,身著藍色衣服的馮忌緩緩走來。他是刻意留下來陪陪隨仲的,他知道蒲靖元與隨仲的情誼刀割不斷,火燒不熔。眼看他遠去,心裏肯定不是滋味。“夕陽蠻好看的。”
“子寬。”隨仲回頭望了望,這個是他的習慣,在他的心裏,馮忌與蒲靖元一樣也是這輩子難得的好友。從小,他對隨仲的關懷也甚至要超過其他人。“還沒有走麼?”
“有點事情啦?”馮忌撓撓後腦,傻傻的笑了笑。他是那種不大喜歡明白表述自己心境的人。“對了,一直要在這裏麼?”
“靖遠和子縱的船還沒有消失在我眼前呢。”隨仲指著有些模糊的船影道。“等他們都消失了,我也就走了。”
“你還是這樣呀。”馮忌走得隨仲的身邊,無奈的笑了笑。他習慣了在某些特定的場合裏當他的陪襯,以前如此,現在如是,以後也應當會這樣。三年前的某個下午,他也是陪著他在這個地方靜靜的遠眺,不知道為什麼,站在他的身邊總有一種想要俯首聽命的感覺。“不怕伯母擔心麼?”
“子寬......我們會成為敵人麼?”
“沒有了我的陪襯,隨仲還是隨仲麼?”馮忌笑得很開心,對於他,隨仲真的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且不論以後如何,現在還能夠跟在他身後,就是一種很大的恩賜了。
“隨仲隻是販貨郎,子寬可是馮家大少爺。不可同日而語的。”隨仲的表情很嚴肅。
“哈哈......”馮忌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得有些忘形。不論隨仲是什麼人,他可是沒有絲毫的介意,隻要有隨仲的地方,他就一定要跟在身邊。當隨仲的陪襯......心甘情願。
以後,會有這樣的時候麼?隨仲看著馮忌,心裏有些不涼快。從蒲靖元的眼裏,他讀到些什麼。會敵對,也會慘死,他們這樣一起的時間,恐怕不多了吧。
“怎麼了?”馮忌從小就善於留意隨仲眼中的東西,簡單的就知道他的擔心。“就像這夕陽一樣,今天落下去了,明天還是會升起來。不要想太多。”
隨仲笑了,沒有什麼回應。他要趁著這個時刻再好好的看看他才是,再過不久,馮忌該去合肥侯府報道了。作為合肥侯麾下第一戰將的馮家,他也是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與九江的肖家一樣,他這次一回去,就要擔任侍衛的工作。沒有個七八年,絕難見到。
“孫伯,符英豪之士。數年間平定江東,建立東吳基業。如果生在那個時代,真想跟他較量看看。”馮忌有些感慨,他本來就是學習的用兵作戰的方略,常常會將過往的名將作為假想敵,孫策是他最想交手的一個。
“孫策雖然英武,不過隻是給孫權做嫁裳。若我生於當時,定以他為先鋒,爭衡中原。”隨仲慷慨一番,在他眼裏,孫策雖然厲害,也不是沒有辦法收服。況且,孫策脾氣剛烈,適合統軍打仗,不適合為人主公。
“但願有一天,希望你也有孫策一般的成就。”馮忌變得有些嚴肅,他跟蒲靖元他們不一樣,總是認為隨仲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為了那一天,他可以無償的作為他的陪襯存在。
夕陽就是那麼的不等人,剛過了不一會兒,整個地方都暗了下來。城牆上的火把都陸續燃了起來,剛好將他們站著的地方照亮,這個地方的城防守軍沒有什麼厲害的地方,點起火把來卻是非常的有水平。緩慢的走過沿牆的階梯,隨仲回望已經看不見的江麵.......北方的天空是否也如這裏一般的湛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