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毛腿者,跑得特別快者之謂也。在我國古典文學中,作為藝術典型,最使人難忘的飛毛腿,當推《水滸》中的“神行太保”戴宗;遇到緊急情況,他“把兩個甲馬(按:一種畫有神像的紙)拴在兩隻腿上,作起‘神行法’來,一日能行五百裏;把四個甲馬拴在腿上,便一日能行八百裏”。真乃何其快也!當然,《水滸》畢竟是小說家言,據學者考訂,曆史上並無戴宗其人。
但是,從史料記載看來,曆史上類似戴宗那樣的飛毛腿,神行太保,作為真人真事,卻大有人在。
唐代元和末年,鹽城有個專門替人送公文、要函的腳力張儼,某次遞牒入京,途經宋州(今商丘市),遇到一位同路人,因求為伴。令人驚訝的是,從交談中得知,此人是早上從鄭州出發的,已經走了幾百裏路了。此人對張儼說:“君受我料理,可倍行數百。”他掘了兩個小坑,五六寸深,便叫張儼背過身去,站在坑
內,用針刺其兩足,張儼並不疼痛;“又自膝下至鼾,再三捋之,黑血滿坑中”。張儼頓時感到身體有變,舉足輕捷,中午即抵達汴州(今開封市),此人又提出繼續趕路,到陝州(今陝縣)過夜,張儼以路太遠,力不能勝為辭。此人又說:“君可暫卸膝蓋骨,且無所苦,當日行八百裏。”張儼很怕,敬謝不敏,此人也就不勉強他,說:我有事,必須晚上趕到陝州,“遂去,行如飛,頃刻不見”。(段成式《酉陽雜俎》卷五)這位飛毛腿的“暫卸膝蓋骨”術,未免使人聞之膽寒,也不知是確有此怪術,還是此人故弄玄虛,危言聳聽?
明代中葉徐州人張成,短小精悍,慢步時與常人一樣,但快走,可日行五百裏。不無遺憾的是,他一旦邁開腳步疾行,便不能任意止步,必須靠在牆上,或者抱住樹木,才能停下來。他睡覺時是在圓簏中縮足而眠,與一般人迥異。這大概就是非常人乃有非常之事了。由於張成有此特技,“凡封奏羽報,則使之”(徐複祚《花當閣叢談》卷三),名聲不小。明末昆山人顧大愚也不失為是位飛毛腿。他一天能走三四百裏地,但走時須將“符咒甲馬拴於兩股”(徐複祚《花當閣叢談》卷三),真是一位戴宗式人物,不過,本事隻及他一半,
不妨以小戴宗目之。
但是,根據明末清初著名文學家、曆史學家錢謙益的記載,顧大愚比起戴宗來,本事幾乎不相上下。錢謙益曾寫過一首《玉川子歌題玉川子畫像》的長詩,詩前小序謂:“玉川子,江陰顧大愚道民也。深目戟髯,其狀如羽人劍客,遇道士,授神行法,一日夜走八百裏。居楊舍市,去江陰六十裏,人試之,與奔馬並馳,玉川先至約十裏許。”唯其如此,錢謙益才會為之傾倒,在詩中讚頌不已:“玉川子,何吊詭!朝遊淮陰城,暮宿吳門市。萬迥(按:古之日行萬裏者,見《譚賓錄》)不足號千回,趙北燕南在腳底。罡風怒生兩腋邊,蹇驢摺著巾箱裏。闊衣袖,高屐齒。長須奴,赤腳婢……今年六十五,素絲披兩耳。發短心尚長,足縮踵獨跂。”(《牧齋初學集》卷三)由此我們知道,顧大愚是江陰人,而非徐複祚所述昆山人,他不僅一晝夜行八百裏,而且到了六十五歲的高齡,雖然“足縮踵獨跂”,但還能健步如飛,真是稀世之材。錢老先生的這首詩,簡直是一曲飛毛腿頌歌。
不知今日民間之茫茫人海中,尚有戴宗式飛毛腿者乎?若能發現此等英才,奧林匹克運動會上馬拉鬆長
跑冠軍,豈非由我中華健兒唾手可得?願我不是癡人說夢--須知,古人不誣今人,尤其是大學者錢謙益的記載,其真實性,是無庸置疑的。古人能,今人未必不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