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初起，琉璃盞裏盈盈浮著一隻蜜蠟的燭，火焰曖昧而妖嬈。光影相錯，觥籌互交，芙蓉帳暖，蘭燼驟綻。
此情此景，端的是頹靡之至,冗麗一片，好像溶溶的月色。卻有白衣女子佇於窗前，顏色清豔，神情清雋淡漠。
那白衣女子名為秋紫陌。
“秋姑娘……”
韶齡稚齒的美貌少女來到秋紫陌身後，垂目說道。
“何事？”
秋紫陌轉回身去。
“樓下……樓下有幾位爺想看看新近的蘭姑娘。”
少女話中的蘭姑娘指的便是剛被秋紫陌買進玉京十二樓來的杜蘭香。杜蘭香的日子便似照著話本上寫的——本是世家大族出身，不幸家道中落才被賣進勾欄瓦肆。被賣之後，她苦苦求著秋紫陌，讓秋紫陌煩不勝煩，才讓她作個灑掃丫頭。隻是，這杜蘭香又照著話本上說的，長得十分美貌。便是灑掃，也招惹了頗多的紈絝豔慕。秋紫陌正不知如何是好，那浪蕩子便又來了一撥。
“玉娘呢？”
秋紫陌皺起眉，道。她的聲音極為清澈，仿佛碎冰在水麵上敲擊一般泠然成韻。那少女恭謹地道：“玉姑娘去辦采買女子的事情，尚未回來。”
“沒回來……沒回來就算了。我自己下去。”
素袖一拂，秋紫陌施施然下了樓去。那少女要攔已是不及，隻是急道：“秋姑娘……他們凶得緊……氣著您的時候，千萬莫要動手……”秋紫陌卻沒聽見一般，徑自下樓。
“哪位爺要看蘭香？”
這名字可俗氣得緊……秋紫陌禁不住想，但是，杜蘭香死活又不肯改個好些的名字。雖是與瑤宮仙子同名，卻也俗不可耐。
“我。”
秋紫陌紈扇遮了半麵，淡淡瞟他一眼，開口：“公子不是為難我麼？這蘭香可是我許了要保住的。”
那人年約二十，一身的湖藍錦緞。腮上頰上微微的一些贅肉，也有些浮腫。大抵是縱欲與酗酒的關係。頭上玉冠，卻不是麵如冠玉。
“秋嬤嬤。”他開口，“你不讓人碰，姑娘們不讓人碰……難道這新來的蘭香姑娘也不讓人碰不成？”
秋紫陌冷冷睇了他一眼。
“客官見笑，我這裏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姑娘們賣藝不賣身。見不慣隻管上百花樓萬春樓。否則，來玉京十二樓也稱不上什麼雅事。”
“秋嬤嬤好生拒人於千裏之外……”
驚詫隻是一刹，彈指之間，那富貴公子便恢複了垂涎笑意。
秋紫陌之美，名滿襄陽，誰家不知？之所以無人敢動她，不過仗著她是鴇兒，兼著手下姑娘好，靠山又好罷了。而這些男人又固然不會將這事情告訴自家婆娘，這一來二去，秋紫陌在不明就裏的襄陽女子口中可堪稱得上玉藻前、妲己一般的人物，在男子心中就是揮之不去的霞霓。——青樓女子哪個沒做過男子心中的霞霓？
“都是常客，我也不好傷了和氣。蘭香是不成的——否則，各位爺要我如何在姑娘們麵前豎威？各位，媽媽我今日不妨給各位打個折扣。各退一步，大家都好做人。”
秋紫陌斂了冷淡神色，堆起笑意，道。
屋角的青衣人卻是冷冷一嗤。
秋紫陌聽得真亮，隻是一怔，卻也不惱，說：“□□，給那位爺添一碗酒。”便自顧自上樓。
“紫……秋娘！”
聞得此聲，秋紫陌鏤刻精美的金縷鞋忽而頓住。她回身，叫道：“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