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掌了燈，燭火盈盈，燭淚亦是盈盈。綢紅的顏色，仿佛沉澱著歲月，以及一些隱秘不可觸摸的事物。
秋紫陌輕裘緩帶，以一條雪白的帶子緊緊束起長發。燈下，她個子高挑，清削凜冽，越發顯得清秀起來，直是有賽過男子的俊氣。重玉鬘亦作相同打扮，隻是束發帶子換做了素黑的。耳聽得樓下喧雜的嬉鬧之聲益發大了，秋紫陌向重玉鬘點頭，道：“走吧。”
兩騎中馬都是極好的四蹄踏雪，人又是少有的騎術高超，趕路自然也就極快。不過一日多，已然到了張家口。
秋紫陌趕路趕得麵帶寒霜，拋了馬鞭給小二，徑自上樓去尋天字三號房。重玉鬘倒是寬和些，微笑道：“有熱水沒有？我那姐姐是冷心冷性，小二哥莫怪。”
小二搖頭以示毫不介懷，笑嘻嘻道：“兩位可是官家姑娘？生的真是標致。”
“哪裏是？官家姑娘是獨自上路的？”重玉鬘失笑。
朔風吹過，重玉鬘拉緊白狐裘領口，笑道：“小二哥可要快些。”便自顧自上樓。
“秋娘、秋娘，騎個馬都能騎出自閉症的，天下獨你一份兒了。”
重玉鬘大笑。秋紫陌不理她，嘴角眉梢卻都抽搐幾下。重玉鬘大笑依然，秋紫陌終是按捺不住，怒道：“誰又自閉症了？”
“不理人還不是自閉？”重玉鬘忽閃忽閃眼睛。秋紫陌暗自抨擊重玉鬘沒常識，又抽了半天，忽而一把拽上狐裘，大聲道：“姑奶奶不和你計較，下樓吃飯去！”
菜叫得多，味道倒不如何，比起玉京十二的還要差。秋紫陌皺起眉挑挑揀揀戳了幾筷子，就叫了蜜餞上來。是蜜漬的玫瑰花，殷紅如血，剔透香膩。重玉鬘懶懶地舀了一匙蓴菜羹，喝一半吐一半，說道：“喂，玫瑰少吃點，給我留些。”秋紫陌道：“自己叫。”依舊吃得不疾不徐。
這兩個美貌女子單獨坐在店裏，本就惹人注目，偏還穿得富麗，氣質清雅，直似神仙中人。少不得有人前來搭訕，秋紫陌卻是橫眉立目，將自重玉鬘身上受的氣全部發了出去。
重玉鬘聳聳肩，依舊舀了一匙蓴菜羹，一半喝一半吐。
“喂喂，別那樣吃，我更沒胃口了。”
重玉鬘不去理這句話，倒是歎了一句：“香勝於味，吃過便知。秋娘，你要不要吃一點？”
“免了。我等著小原的鹿肚釀江珧。”
“記得以前隻有一角冰涼幹硬的餅的時候你我也活得下去。現在……”重玉鬘搖了搖頭，“越發的嘴刁。”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秋紫陌也搖了搖頭，又拿起一朵玫瑰，對著日光照來照去，“這蜜餞不錯，小二，再給來一碟砌香櫻桃。”小二匆匆應了，便向另一桌客人走去，許是想要一並送來。
門外忽然有騷動傳來，像是投鹽入火。秋紫陌毫無反應，重玉鬘停下手上的動作，向門外看去。
隻見一個笑嘻嘻的小乞兒拿了饅頭，不付錢便走，正是夥計追上了他，在那裏纏夾不清。重玉鬘揚聲叫道：“喂，小二，那人的錢算是我付，快拿櫻桃去！”
待她再度低下頭來時，卻看到秋紫陌若有所思的樣子。重玉鬘不解凝眉，道：“怎麼了？”
“哦，沒什麼，那是黃蓉。”
秋紫陌把最後一朵玫瑰塞到重玉鬘嘴裏，不疾不徐道。
“不過，我想應該偶爾改變一點小劇情也沒什麼。最後，西湖那片兒產蓴菜，你偏偏要到張家口來喝蓴菜湯，不合口是正常的。至於我——據說江珧柱通張家口沒新鮮貨，可惜我偏要吃新鮮的，不就要回鳳鳴麼。”
“……”
“玉京一樓是在中都？”
“沒錯，但是你要去那幹嘛？”
“瞻仰神雕大俠的爹。”
“瞻仰……”
重玉鬘咽下玫瑰，同時啞然。
“沒錯，就是瞻仰。”秋紫陌理直氣壯點頭，忽然指向了重玉鬘背後，“而現在，我們來瞻仰郭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