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當年之事徒悲傷(2 / 2)

自己那櫻唇跟太太的一般無二,細滑若凝脂的肌膚也與太太相同。況這大寧嫡庶的規矩如此森嚴,宅門兒裏的嫡妻生產,至少要三個穩婆子在場,族中有名望的老婦人也要來一位給坐鎮。更別說滿府裏的仆從丫鬟了,周妍妍心下篤定,便不曾多想,卻不知,大寧朝的宅門兒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嫡妻若看上哪個庶出的子女,自願抬了她們的身份,變庶為嫡,卻也好辦,因著多數的官宦均離鄉背井在外為官,嫡妻生產時,也不過是產後差人回鄉稟告族裏一聲兒,拿著穩婆子們按了手印兒的官府文書找個族中有名望的老婦人給做個證人便罷。

因交通不便,許多人家都是至少有了兩個以上的嫡子嫡女才差人回祖宅一趟給孩子入族譜,因此,那先出生的,有的都四五歲了才上族譜也是有的。這乃是宅門兒中大家夥兒心照不宣的事體,卻無人在玉妍耳朵邊兒嚼這份口舌,那府中眾仆,除卻對太太忠心不二的,便是簽了死契給太太拿住七寸的,還有的便是新進的丫頭們,不論是玉妍還是周妍妍又如何能一探究竟。

是以,此事經年,竟是滴水不漏。如今真相大白,玉妍明白過來,憑你是哪一世的孤魂也罷,野鬼也罷,卻終究都抵不過宅門內的險惡用心。周妍妍習慣了身為四歲小兒的處境後,就曾奶聲奶氣地直問奶娘,“太太為何不如疼四姐姐,八妹妹,和謹哥兒那樣心疼玉妍?”奶娘並不說話,就是摟緊了玉妍的小身子,輕輕拍著,哼著好聽的民謠。

“唉!”玉妍瞧了眼汪媽媽,又看了看奶娘。“奶娘快快請起,奶娘的心意,玉妍明白的。娘親信中說得明白,終究親事還要太太做主。奶娘縱有不甘,好歹為了玉妍忍耐些,日後徐徐圖之吧。”

周奶娘伏在地上,嗚咽點頭。

玉妍歎了口氣,不由又蹙了眉。“姑娘,太太梳妝已畢,四姑娘,八姑娘已到了正房,咱們可是就去?”聽琴的聲音自院門處傳來。

“端了水進來。”一個身量頗高的丫頭端著水,見了周奶娘汪媽媽,略屈了屈膝,便低下眉眼欲伺候玉妍梳洗。

“侍畫,去叫觀棋來。”打發了侍畫出去,玉妍便讓汪媽媽與周奶娘梳洗,又暈了胭脂在麵上,才將將遮掩了那些痕跡。“奶娘快些回了家廟吧,二房老姨太怕是這會子正尋您老呢。”周奶娘還欲說什麼,見玉妍眼神清明透亮,便止了話頭,福身退下。

“汪媽媽,請隨我來。”玉妍領了汪媽媽進到內室,自妝台上打開一個三層高的妝匣,在最底層的夾層中取出一枚雕工精致細膩的玉鸞,“煩勞媽媽將這物什帶與娘親,就說玉妍心中有數,望娘親善自珍重,待玉妍自己做得主了,定親去給娘親磕頭。”

汪媽媽聽見七姑娘如此說,又是一番哽咽,忙不迭點頭,那手緊攥著玉妍的手,玉妍也不由又紅了眼眶,心中百般滋味雜陳,自於這周府中醒來,也曾一心一意把這意外的新生看得格外重,尤其看重與老爺太太這份骨肉親情,為著成了真正的周家姑娘,言語行動間不免要刻意抹去與常人有異之處,早幾年因著嫡庶規矩,太太不許文賢院的哥兒姐兒們跟庶出的爺們,和兩位姑娘多親近、走動。是以玉妍常日裏除了到正房請安,七歲上啟蒙,隔一日與玉茹後來還有玉芬一起到端方閣聆聽閨訓順帶著也跟著先生讀些女誡,女則,閨閣鑒,通財名典一類的古代閨閣女子的必修課,偶爾在太太院兒裏與玉茹,玉芬,謙哥兒幾人遇著了便說笑幾句,其餘時候,如非必要,便躲在紫薇軒內或是讀書或是苦練繡工。太太要人陪伴了,也多不會傳喚玉妍,因太太早就有話兒,七姑娘於針線上比其它姐妹多了些靈氣兒,合該著多用心些,隻讓那笨手拙腮的玉茹玉芬平日裏陪著太太說笑湊趣便罷了。正因著這麼一段緣故,府中人都隻當七姑娘是個心氣兒高的,庶出的大姐姐,三姐姐甚少與自己親近,總像是隔了層紗幔般,雖與四姐八妹也未見得就親近多少,終是念著原本是一奶同胞,太太偏疼她們是太太的事兒,平日裏得了什麼好東西,總想著給這正房的姐姐和弟弟妹妹們送去些個。

如今,真相大白,卻原來什麼一奶同胞,不過是玉妍親生的娘親舍了這青春繁華,如浮雲富貴換來的一幅西洋景兒罷了。

怪道魏姨娘所生的大姐姐出嫁前一晚拉著自己的手歎了一回氣,臨別那眼神兒中透著一絲兒憐惜。“姑娘,奴婢就去了,三姨娘還等著這東西呢,姑娘千萬保重身子,三姨娘定不會不管姑娘的,姑娘寬心。”汪媽媽見玉妍神色鬱鬱,頗有些憂心,又不能不走,太太那兒一旦得了信兒,想走就沒那麼容易了。這玉鸞萬萬不能輕易落入太太手上,七姑娘的前程全在這上頭了。思及此處,汪媽媽跪下叩了個頭,便疾步出了屋子。